马文才的手垂在一侧,那学子杉的文人长袖遮挡了住,因此便没有看到他隐藏在长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突兀的觉得这月光变成了灰白色,那黯淡的星子看不分明,好似垂死挣扎一般挂这墨锦般的天幕,似乎伸手便能扫落下许多的死寂。
纠缠不清又舍生忘死的月光笼了他一身,他这般看着程染有些喘息的神情,那平日潋滟的眸子透出了几分不明来。
“你要赎她?”
“你当真什么都不顾了?什么都不要了?”
“你就算是赎了她,你能救她一辈子吗?”
“程然,你要任性到这种地步吗?”
马文才甚少说出这般一连串的问句,甚至是这么多话都很少说,这一问便把程染给问懵了。
咦,没想到马文才还挺关心她,没看出来啊,这马公子还能有这么有情有义的一面,也对,好歹一个宿舍住了这么久,多多少少有点情意。
程染知道马文才大概是为她好,但是又怕马文才这般便不借钱给她,便拍着胸脯保证道:
“文才兄,你不必担心,我赎她便是要娶她的,这样既能救她,也不算耽误我。”
“当然,我也没有那么蠢,到时候便给玉无瑕安排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如此不会落人话柄。”
马文才的眼神幽暗,那灰白的月光好似映在了他的眼眸里,在他那双眸子里凝固了,那些火光,那些晦暗不明的念头好似慢慢聚集了起来,聚集成了一团冷冰冰的火焰,好似再也承受不住般,蓦然将一切烧了个干净,烧的斑驳破碎。
程染见马文才没有出声,只是用这有些渗人的目光瞧着自己,她一时之间被马文才的气场给镇住,不敢再说些什么,心中却不住的思量,这马文才不会不借吧,一千金虽然是大数目,但马文才也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文、文才兄,我保证会还你钱,绝对不当老赖。”
程染拍着手里的钱匣子,信誓旦旦的跟马文才保证。
到最后,程染抱着钱翻墙出了书院,马文才禹禹的回了房,连烛火都未点。
那老鸨看着程染的三千金,当场便愣住了,这可怎么办?那太守大人也看中了玉无瑕,这程公子又出了重金,这可算是个什么事啊!
不知道是太守大人心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原本不肯将玉无瑕让出来,但听到那书生是程然的时候,竟是同意了。
那日夜晚星稀,枕霞楼红烛高涨,清冷疏离的少年手中牵着那花魁娘子,这般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众人看着那花魁娘子,竟是穿了一身粉嫩的女儿颜色的衣裳。
老鸨恍惚的想起来,好似那日玉无瑕还叫黄良玉的时候,便是穿着这一身衣裳进了枕霞楼,自从那个神情怯懦的女子便成了名动建康的花魁娘子玉无瑕。
老鸨倒是唏嘘了两声,进了这里的女子能出去的是万幸,能这般清清白白被人聘出去的,大抵是只有玉无瑕一人了。
程染暂时将玉无瑕安置在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她准备寻个清白的身份给玉无瑕,如此这般才好跟程家的族长说玉无瑕的事情。
事情好似一下子匆忙了起来,倒是祝英台一有时间便去找玉无瑕,二人又恢复了闺中密友般的情意,不过祝英台到还调侃一般说几句程然的闲话,玉无瑕便只是淡淡的轻笑着,不过神情却认真极了,好似要将每一句关于程然的话都记住。
五月仲夏,那枝桠抽了条发疯一般长了起来,那暮色苍苍的颜色也到了尽头,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生机,如此只是瞧着便多了几分喧嚣嬉闹之意。
程染觉得,大概是自己欠了马文才的钱,他竟是对自己冷冰冰的,好似关系一下子回到了刚入书院的那时,往日里她睡的沉,马文才还是会叫她几次,这些时日以来,连说的话都极少,程染盘算着,事情要赶紧办,然后赶紧搞钱,欠钱的滋味不好受啊。
这日,程染打着哈欠,还没等打完,忽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吓的程染硬生生的将那哈欠咽了回去。
我日,太守大人您怎么在这!
马文才的爹大张旗鼓的来书院视察,那夫子又暴露了舔狗属性,殷勤的很。
五柳先生照旧是爱答不理的,不仅不理,有事没事还找程染喝酒,当然,是他喝,程染看着。
课堂上,五柳先生讲起来霍去病的事迹,这位少年英雄的事迹,即便是五柳先生也不得不赞叹一句,众人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来,大家谈谈自己的志向?”
众人无一例外都说要做官,为百姓谋福祉。
五柳先生喝了一口酒说道:“马文才,说说你的志向?”
马文才站了起来,坐在前方的太守大人得意的捋了捋胡须。
马文才抬眸沉声说道:
“开疆辟土,征战沙场,扬名天下。”
只是马文才这般说完,轻轻低头看了一眼趴着无聊到发霉的程染,那心中的思量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五柳先生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
“程然,你呢?”
被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程染想了想,她的志向,她的志向是结束这实习生涯,回归死宅的生活,完成自己的想要完成的。
“呃......不负吧,不负于心,不负于生。”
五柳先生笑了笑,倒是没有再问。
太守大人将那婚书拿了出来放到马文才的眼前:“文才,你的婚事我已经为你定下了,那祝家庄的九小姐,祝家在上虞为大族,富可敌国,如此一来,与我们马家般配的很。”
马文才冷笑一声,看都未看那婚书:“我说过,若是要办婚事便跟你的丧事一同办。”
太守气的扬起手来就要打在马文才的身上,只不过在瞧见马文才冷冰冰的目光之后便泄了气。
“那程然已经要娶花魁娘子了,文才,你也该迷途知返了。”
这便是太守大人愿意割爱的原因,只有这程然娶了妻,即便文才再上心,那也是于事无补。
马文才没有言语,只是接了过来那婚书。
太守大人欣慰的笑了,只不过下一秒那笑意便僵住了。
只见马文才毫不犹豫的将婚书撕了,然后兀自对太守大人笑了,凌厉的眉宇上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爹,你应该最清楚,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