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穆子越同意了她的恳求,再去寻骆霆威让他收回之前的旨意,那这一场赐婚落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场闹剧。
曲终人散,一人回乡嫁人,一人求娶京中贵女。
若是他没有同意,那后续会如何就看他要如何对刘梦兰的那一双爹娘以及恶毒的弟弟。
宝儿私心里其实是盼着他会给师姐一点依靠的。
赐婚的旨意是他求来的,之后会面临的种种,他也该早就预料到才对。
“被你说的好复杂。”
“是有些复杂。”
宝儿摇头轻笑,情情爱爱的这些事怎么会不复杂。
还好她才八岁,还有十年的时间自在快活。
要是可以不嫁人该多好,不用嫁人就不用遇到这些烦心事。
“你烦什么?你又不是你师姐,她有偏心极品的爹娘你又没有,你爹娘对你那么好,你要星星他们恨不能月亮也给你摘下来,你现在同泡在蜜罐里一样,有什么好烦心的。”
团团对着她翻白眼。
宝儿被她说得一滞,随即也笑了起来。
她这几天被刘梦兰的情绪感染着,也跟着悲春伤秋起来了。
户部衙门,小厮去了又回。
“爷,绣坊的刘姑娘来了,想见您一面。”
穆子越挑眉,宝儿不是将人带去宫里了,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让她回绣坊等我,我晚些处理完公务,会去绣坊寻她。”
他已经猜到她来寻他是为了什么,户部门外人多眼杂,不适合说这些私密事。
刘梦兰看着小厮匆匆进门又匆匆来回话,唇角的笑一直浅浅挂着,听小厮说他晚一点会去绣坊,面上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柔声笑着点头,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临近傍晚时分,穆子越才忙完手中公务,他看了眼还要继续完善的商务司的整体框架,头疼的又揉了揉眉心。
“将这些先送回府中书房。”
“是。”
小厮听话的将他指的一摞奏疏全部抱了起来,只临出门时偷看了他一眼小心提了一句。
“爷,您今晚不如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您已经熬了几个晚上了。”
再这样熬下去,身体要吃不消了。
穆子越拧眉摆手,现在到处都要用银子,国库空的厉害,也不知前些年是如何维持的。
现在要稳住边境,要发展民生,银子流水一般的花出去,这商务司再构架不出赚不回银子,他就只能逼皇帝找个人去抄家充国库了。
小厮不敢再说什么,端着东西就快步跑了出去。
穆子越理了理衣角,出门上车直奔城南绣坊。
宝儿猜到了刘梦兰的心思,也同团团仔细讲过,但太过隐秘细碎,让团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理解。
她理解不了没关系,她可以去扒墙头。
她只是一条鱼,不用人形还能变成树上的飞鸟,墙头的小虫,地上的蚂蚁。
她跟宝儿交代了一声,人就偷偷出宫跟在了刘梦兰身边,跟着她先去了户部又回了绣坊、
她变成小飞虫躲进了刘梦兰的鬓发间,等着穆子越的到来。
大猪蹄子……应该不会不来吧?
正迷糊着想打哈欠时,就见有人领着穆子越一路穿过前面的铺子行到了后院。
团团顿时不困了,提起精神,偷偷从刘梦兰的发间飞出,落到了一旁的树上。
“穆大人。”
刘梦兰见到人,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她刚刚很怕对方只是敷衍客套一下,并不会来她这里。
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勇气再去户部寻他,若是没了勇气,她日后要面临的也许就是数不尽的难堪。
她将人引到一旁的厢房,又让人守在院子里,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旁人听去,这才请穆子越上座。
“穆大人……”
她斟酌着一时间有些难以张口,穆子越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中的猜测越发明晰。
“刘姑娘可是想要是我去请陛下将你我的赐婚取消?”
“是,民女出身寒微配不上穆大人,还请穆大人想办法解除你我之间的婚约。”
一直犹豫的话在穆子越出声后,终于顺畅的说出口。
第一句说出后,后面的话便再没了磕绊。
“穆大人,民女同您也算旧识,民女家中情况想必您从前也知道一二,民女不想拖累您,也不想因家中人和事让您受牵连被人嗤笑,所以这门亲事能不能就这样算了?”
少女仰头,目光中全是难堪和乞求。
没人愿意将自己的不堪这样大剌剌的剖开,还是在心悦之人的面前。
可她不想让自己活在幻化出的泡影里,不想每天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所以她乞求的看着面前人,只求他能放自己回乡。
穆子越垂着眼帘,看着少女清秀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染起难堪的红晕。
他转过身缓步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站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那是圣旨,陛下的旨意金口玉律,下了就不能再收回,你知道吗?”
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刘梦兰垂下头,颓然又自弃的坐进一旁的圈椅中。
“是民女想错了,以后不会再……。”
“可以。”
穆子越回身打断她后面的话:“赐婚既然是我求来的,自然会保你我二人的体面和周全。
“你爹娘那里我已经派人去迎,入京后也会将他们妥善安顿好,这些事你不用多花心思。
“我娘和兄长们明年要南下,所以我们的婚期可能会定的早一些,年底前就会成亲。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会做到。”
他这一番话说的急促,但句句清晰的落进了刘梦兰的耳中。
她讶异的抬头看他,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一毫期盼的情愫,但对方眼底太过清明,清明的像是在她同商量一副绣品的价钱。
她心中最后的窃喜和期待,全部化成日光下缓缓融化的气泡。
在细微的破裂声中,她听到自己缓缓回了句。
“好,民女知道了,我爹娘那里劳烦穆大人多担待。”
穆子越敛眉看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半句,微微颔首后,跨门出去大步离开。
团团化成的小飞虫落在窗沿上,看着屋中的少女眼角滑下一滴眼泪,又飞快抬手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