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宫道,宝儿牵着骆霆威的手,祖孙二人走得沉重。
骆霆威有很多次想问宝儿,会不会后悔被他们寻回来。
如果她现在还在穆家,日子应当依旧开心快活着,每天最愁闷的地方也许就是午饭晚饭可以挑拣的菜式太多,不知该吃哪一道。
镇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带给她的看似是尊贵,但随之而来的也是挥之不去的麻烦。
那个梦境就是最大的佐证,让他每每想起都觉他们拖累她了。
宝儿能透过团团感受到他身上溢散出的种种情绪,哪怕再稀薄,有团团在也能会悉数捕捉。
她很想同祖父说,她最庆幸的就是被大哥找到,回到了镇国公府,让她有机会可以帮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若是她人还在庆安府,在一无所查间听人说起镇国公满门被问斩,看着西凉的铁蹄踏入大楚的都城,那于她而言才是悔恨。
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只同甘还要共苦,这样感情才深厚。
宝儿晃了晃祖父的手,前方有小太监引路,他们祖孙二人不好多言,可她可以用她的方式让祖父感受到她的心意。
骆霆威垂眸就看到宝儿对她露出灿烂的笑脸,这笑容像是甘泉将他刚刚生出的愧疚抚平。
他看向宝儿,也扯着唇角笑了笑。
祖孙二人在长长的宫道上相互安抚着。
走在前方的小太监总觉身后似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的,他转回身看了眼,就见镇国公祖孙二人低垂着眼帘,恭谨顺从的向前走着。
小太监心中咦了声,却也不敢多耽搁,忙领着他们去武英殿复命。
“劳烦镇国公在外等一等,陛下只让穆姑娘一人进殿。”
总管太监魏东笑眯眯的拦在祖孙二人身前,不着痕迹的将宝儿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日镇国公世子为何带着家人去护国寺,皇帝已经让人去探查清楚,也招了护国寺中的一众僧人一一问话。
只不论如何探查得出的结果都是镇国公府一众人去护国寺是随性为之,事先没有往护国寺送半点消息。
慈云当日还是他们入寺后才收到的消息,急匆匆迎出来时骆磬苍已经带着家人到了殿前。
事先没有半点接触,骆宝儿被寻回后,镇国公府也无人去过护国寺,只府中下人按照往年的习惯往护国寺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查不到镇国公府与慈云设计的证据,那那日在护国寺中慈云所说的那番话就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骆宝儿也许当真是个福气大到同国运有所纠缠的小姑娘。
魏东看着跟在骆霆威身旁,面上怯生生的小姑娘,心下叹了一声。
“镇国公……”
骆霆威来的路上就已是猜到皇帝召见宝儿时不会让他跟在身边。
他应了一声,矮身半蹲让自己可以同宝儿平视。
“宝儿跟魏公公进殿去吧,祖父就在外面等你一起回家吃晚膳。”
宝儿安抚的轻晃了下骆霆威的衣袖,这才点头回了声好。
殿中的情形外人看不到,她有团团在却是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果然不会放任她这个威胁在外逍遥。
此时的大殿之中已经贴满符纸,中间摆着供案,香炉上方明明灭灭的光点散着诡异的幽光。
宝儿转身间,眉头已经拧起。
看殿中的布置,这御空真人感觉不像什么正派人士!
骆霆威看着孙女一步步走进武英殿,在她迈入殿门的那一刻,他的心突然像是被人狠狠揪起般,疼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进入殿中的宝儿通过团团看到祖父摔倒,也看到魏东第一时间让人将他扶起又去传了太医。
祖父有人照顾着,她放下心来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大殿之中。
皇帝坐在供案后的龙椅上,一身冕服,双手搭在膝头身姿极为端正。
有风从窗棂中打进来,卷起香线,撕扯着向后方飘去。
御空真人在宝儿进门后便摇起手中铜铃,手中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点燃,舞动间,贴在殿中的符纸突然翻飞作响。
宝儿很是认真的是感受着身上的变化,嗯,没什么变化,用团团的话来说灵魂都很稳固,半点不用的担心。
既然自己不会有事,她就安心的观察起殿中的情况。
她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围着她不断施法的御空真人,看着他桃木剑上已经烧成灰烬的符纸,人一会转圈,一会举剑,一会又念念有词,她紧紧的抿起双唇,努力压下涌到唇角的笑意。
不能笑!
如果她现在笑了,皇帝一定会恼羞成怒,到时候就麻烦了。
祖父还在外面呢!
御空真人手中的桃木剑挥动得越来越缓慢,他额头渐渐有汗珠钻出,脸色也开始青白。
宝儿能感受到供案后看来的目光,冷沉幽深,像是毒蛇一般缠在她身上,所以她站在那里静静的一动不敢动。
半空中,翻飞的符纸突然全部无风自燃,舞着桃木剑的御空真人一口鲜血喷出,人已是摇晃着似是下一刻就能瘫软在地上。
宝儿如稚童般,怔然的看着殿中的一切。
供案后的龙椅上,皇帝神色漠然,眼中虽有失望但一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眼中的波澜转瞬即逝。
他透着氤氲的香线看着怔愣在殿中的宝儿,耳中似是还回荡着慈云的话。
“陛下,镇国公府世代忠君,除骆家众将领外,朝中再无能领兵善战的将帅,大楚没了镇国公府这块定国基石。
“镇国公府的姑娘身上的福运于与功德,贫僧也无法看透。
“贫僧只能看出她赤金色的福运与功德线自周身溢出直冲天际,大楚有她在,定国基石便更加稳固。”
定国基石!
他大楚开国百年,靠的是先祖的励精图治!
镇国公府……他凭什么不能动!
宝儿缩着肩,与团团共享的感知里碰触到的是浓浓的恶意,以及厌弃。
皇帝果然还是对镇国公府有了猜忌!
团团的梦境没有半点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