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穆子越提起什么,宝儿都能第一时间想到。
然后兴致勃勃的说起当初她同王氏她们将东西买下来时的场景。
“那些碗筷奶肯定舍不得,都是用惯了的,而且都是我画的样子,奶找人烧出来的,咱们整个大楚独一份的呢。”
说起食肆里用的碗盘,宝儿也有些心疼。
虽然不是上品名瓷,但每一件都凝着她们当时的心血和期盼。
现在要离开了,当初费心添置的物件就变成了累赘。
带着,太沉重无法上路,不带,又实在有些舍不得。
吴氏和尹氏看着宝儿晶亮圆润的大眼睛,一会欢喜一会心疼一会懊恼,唇角的笑意随着宝儿鲜活灵动的模样,也跟着越笑越深。
这一家人对宝儿是真的好,不论做什么都将宝儿带在身边。
半点不因为她是个小孩子就对她有所轻视,所有的事都同宝儿商量过,都有宝儿的参与。
她们自问还做不到这般程度。
吴氏看着已经下意识扯着帕子的尹氏,知道她心中又涌起对宝儿的愧疚。
“舍不得就一并带来吧,到时也让我们瞧瞧宝儿的设计的花样子,你母亲嫂嫂们舍不得肯定是因为东西都很好。”
吴氏适时说了句,穆子越听她这般说便笑着应声。
“好,我晚一点就给家里去信。”
“我也要写,我也要写,大哥识字了呢,咱们送回去的信,大哥可以念给奶他们听。”
宝儿这段时间又有好多话想同他们说。
穆子越笑着揉上她毛茸茸的头顶:“宝儿的信他们最喜欢了,宝儿上次送回去的信,你奶让华柏读了好多遍。”
王氏几乎是照着一日三餐的份量来让穆华柏读信,读到后面穆华柏都要将信中的内容背下来。
宝儿想到那样的场景就忍不住哈哈笑,大哥一定被奶磋磨的很可怜。
尹氏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笑得如此开怀,坐在穆子越身边整个人都轻快自在,似是……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懊恼,但看到宝儿笑得开怀她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
女儿开心,这就足够了。
吴氏听着他们一再提起王氏,心中对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妹妹越发好奇。
不过是乡野里最为寻常的妇人,能全心付出的将宝儿养在身边,还能舍得花去大半身家去城里做生意。
在蝗灾即将来临的危难关头,不计个人利益得失努力帮扶乡亲渡过难关,又在宝儿即将回京城时让她将家中绝大部分的银钱全部带走,用来安身立命……
这样的人,吴氏每每听宝儿提起,心中都会生出敬佩。
人的视野和心胸从不限于出身,哪怕是乡野妇人也有不输于大家出身的气度。
穆子越在吴氏的院子里同宝儿等人说了好一会话,这才由骆翰恺带着去前院见骆霆威等人。
他心中对宝儿的清减依旧存着担忧,刚刚虽然见到骆家人对宝儿极好,言语间全是宠溺,但对她如此好,为何还会让她清减消瘦?
他心中存疑,对上骆翰恺清润坦荡的目光便没有遮掩直接问了出来。
骆翰恺之前在吴氏院中就见到他微变的神色,此时听他问起还微微松口气。
“是我们做的不够好。”
他将从大年初一一直到年十一那日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
穆子越的面色随着他的言语一点点冷沉。
“那位邓四姑娘害了宝儿和五公主,就只得了抄书百遍这样的惩罚吗?”
他对这样的处置无法接受,如此轻飘飘的接揭过,那人下一次岂不是会变本加厉?
骆翰恺微微抿唇,皇帝要发兵西凉,又不愿将穷兵黩武的名头落在他自己的头上,这个黑锅就只能由镇国公府背着。
而一旦发兵,日后粮饷物资都会攥在邓文昌手上。
若是没有皇帝要发兵讨伐西凉一事,这件事自然不会就这样算了。
但现在……骆翰恺自己想起来心中都觉沉闷。
前院书房里,府中男子此时全部聚在这里,等着一一见过宝儿的救命恩人。
骆翰恺带人进门前,已有府中脚程极快的下人前来通禀。
他们刚一进院子,骆霆威就带着儿孙出门亲自相迎,这般郑重让穆子越忙对着所有人行了长揖大礼。
“镇国公折煞晚辈了。”
“来,都是一家人,咱们进屋说说话。”
吴氏说一家人,骆霆威也说一家人,这三个字落在穆子越耳中便有了全新的想法。
他跟在骆磬苍几人身后,直到众人全部进门,这才一一落座相互介绍。
“刚刚翰恺应是也同你讲了府中的大致情况,你就在府中安心读书,旁的都不需管也不需要多想。”
骆霆威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背脊挺直,神容镇定,一看就是端庄君子、心志坚毅。
能教养出这样的小辈,他家中长辈一定都是有大智慧之人。
不过,若是没有大智慧,怕是也无法将没有血缘亲情的宝儿当成自家人用心宠着。
骆霆威不住点头,同这样一家人走近,倒是显得他们占了便宜。
“是,谢国公关心。”
穆子越再次起身躬身行礼后,人却是没有再坐回去。
他视线扫过骆家众人,骆家人全是武将,虽是百年世家可祖上积累的荣耀太多太多,到了他们这一辈已是变得艰难。
偏偏骆家有祖训,家中晚辈只能从军,不得入仕。
满门的忠君将领,全都是提枪上马守边疆的热血儿郎。
可男子在边关,留在京中的只有女眷。
这朝中无人帮衬,若有一日皇帝生出疑心,再被朝臣挑拨,骆家众人岂不是要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到了那日,宝儿这位长房嫡出的姑娘岂不是也要同他们一起,无法平安终老?
他对着骆霆威再次躬身沉声说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镇国公可以帮扶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