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微风中,肖艾雪一边喝茶一边在电脑上敲击着,写下了《人类数字化协议》:
第一条,“数字人类”是人类社会的一员,和生物人类共同构成人类社会,共同创造人类文明,共同维护人类文明,担负延续人类文明的使命。
(解释:因为数字人是生物人个体的克隆,拥有被克隆人类的完整记忆、思想方式、工作习惯等主观意识,相当于被克隆人类的延续,应当享有与被克隆人类的同等社会权益和社会责任。而不应该被歧视或边缘化。)
第二条,为了维护社会平衡,“数字人类”只能单体存在,更不能与生物人类本体共存。
(解释:在克隆生物人类个体的记忆、思维等主观意识时,只能拥有一套原版,不得再进行拷贝和复制。)
第三条,“数字人类”在任何时候不得主动攻击人类。更不得杀害人类。
(解释:因为克隆出来数字人类,使用机器身体代替了生物身体,攻击力会比生物人类强大。数字人类在不损坏大脑芯片的情况下,任何身体部件都可以容易修复的,而生物人类的身体器官受损后则很难或无法修复。)
第四条,“数字人类”拥有和人类同等的工作权利,服从人类社会秩序管理。
(解释:作为社会的一员,数字人类拥有比生物人类更加好的工作状态,必须为自己的机械身体获得动力能源付出劳动,服从人类社会秩序同等的管理。)
第五条,“数字人类”大脑接入网络的权限,设定为有限访问。
(解释:因为数字人类的大脑是数字芯片,将会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在无限的互联网中,拥有自主思维的数字人将会颠覆人类社会。)
肖艾雪把草拟的这五条《人类数字化协议》交给了周晓晖。由粒子基地牵头组织学术界的相关科学家进行讨论,在获得了国家科学院的认可后,也把这个课题正式命名为“新人类计划”,最后交由韦予思负责制定相关的操作细节并实施。主要分为两个方面:
一个是新人类机械体的制作。委托国家军工企业统一制作AI机械身体主要部件,同时预置统一的《新人类协议》,协议不可更改。新人类的个体面貌特征、皮肤等外观则指定其他企业生产,由被克隆人自行选择生产。
另一个就是新人类大脑芯片的制作。记忆提取必须在由粒子基地完成,思维方式、生活习惯等主观意识则由韦予思团队负责采集完成,并制作成唯一的大脑芯片。根据肖艾雪提出的《人类数字化协议》的建议,大脑芯片的制作遵循三个原则:第一,确保新人类的隐私保护,在采集记忆的时候只能通过被克隆人的生物电波进行封闭式刻录,任何参与者都没有权利窥探。第二,新人类大脑芯片拥有唯一识别码,与被克隆人的生物电波连接,进行信息的读写,一旦断开与被克隆人的生物电波连接,新人类大脑芯片则视被克隆人已经死亡,芯片进入只读模式。第三,新人类大脑芯片一旦用于AI机械身体,新人类唯一识别码则开始启动生效,同时开启机械身体的智能读写系统,继承被克隆人个体记忆、思维方式、性格特点和生活习惯的新人类诞生。
为了确保记忆信息采集的完整性和克隆出来的新人类更加接近被克隆人,韦予思要求在大脑芯片制作完成后必须植入被克隆人的体内,继续他后续生活的采集,在被克隆人个体死亡后在取出芯片与AI机械身体结合。在每一项新的技术出来前都需要有舍得奉献的人,在只有理论支持的未知现实中,这选择第一个试验志愿者成了韦予思的难题。
这个时候,肖艾雪提出了充当试验志愿者的申请。他觉得自己就是韦予思要找的新人类计划试验志愿者最佳人选。因为自己是一个拥有在科学院工作经历,却又不是科学家的身份,并且这个科学院也正好是这个研究计划的参与单位,自己也熟悉时光信息技术,最主要是时光信息技术的研究需要这样的试验,既然是试验就有风险,这个风险就该自己这个捡到活命的人来承担,他觉得该是自己为科学、为粒子基地贡献的时候了,为即将退休的自己一个完美的谢幕。
一年后,在粒子基金会的帮助下,集合全球的顶尖科技力量,兰江谣完善了她的时光信息破译,也正好地球上积累够了可以开展兰江谣的粒子应用试验所需能源。
在粒子基地地下2400米深的粒子探索试验室里,一个封闭的房间内,一台占了房间一半的粒子控制机前面,试验台上肖艾雪赤裸着身体一丝不挂地站着,不久谣感纠缠将要在他的体内寻找隐藏多年的谣感粒子,揭秘他曾经的过往,重新刻印到他的记忆中去。理论上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的暗粒子穿过人体或物体,有的暗粒子仅仅是穿过,而有的则会在穿过时发生变异隐藏在物体里面,而信息也跟着留了下来。为了寻找到久远的那些粒子和信息,越少的干扰越好,这就是肖艾雪必须一丝不挂的原因,因为只有他的身体才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变过的。
随着实验室里面,粒子控制机里面传来兰江谣的一声开始,肖艾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飘了起来,慢慢找不自己的手脚,只能听见很有节奏的咚咚声,他也看不见自己,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渐渐地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越来越亮,慢慢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光点在跳动,还有两个影子在光点前晃动。他大声地哭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感觉到鼻息通畅了,飘忽的身体有了支撑。耳朵里面没有了咚咚的响声,却多了很多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他努力想看清自己在哪里,看清这是怎么回事,然而眼前始终是一片模糊的光斑。一股热流传遍全身,又是在那片黑暗中的感觉,他又获得了安全感,慢慢停止了哭泣。他开始不停地吧嗒着嘴巴,不知道想要说话还是在大口地呼吸,一股甘泉沁入了他的喉咙,浸润着他哭得有些干涸的嗓子,美美地睡着了。
(十三)
童年的肖艾雪拿着一个鸡蛋,在他们村口繁忙的交通要道上巡回展示了三遍,虽然期间母亲一再要求他把鸡蛋放回家中,并承诺帮他保管且绝对不会让哥哥知道。
这个蛋是他守在鸡窝旁一个上午,求着那只三天都不一定能下一个蛋的老母鸡生的。因为明天是肖艾雪的生日,他要告诉全村子里的小伙伴他会有煮鸡蛋吃了。巡展完毕,得意的肖艾雪拿着鸡蛋,一路蹦跳着回家,完全不在乎流出的口水甩到了手臂上。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就像这条走过千百遍的石板小路,时不时的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条路上甚至是石头缝里都留下过肖艾雪的痕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踏着每一块石头蹦跳腾挪回家也不知多少次啦,当一颗黄豆大小的石子被他无意踩在脚底时,锥心的痛感立刻通过肖艾雪光着的脚丫传遍全身,大脑迅速做出的应急处理是命令他身体立刻蹲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痛脚查看揉搓。庆幸的是,上午的八月,石板还没有被毒辣的太阳烤得太热,温度还在屁股能够承受的范围内,遗憾的是手里的鸡蛋在他应急蹲下时磕在石板上碎了。肖艾雪哇哇地哭了起来,然而却并没有引来有人关注,母亲也只是看着,轻描淡写的说到:“自己摔倒的自己爬起来。”肖艾雪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残酷。
鸡蛋没有了,肖艾雪觉得回家已经没有意义?生着闷气坐了一会,脚不是那么疼了,就一瘸一拐的向他家屋后的一棵杨树走去。只要有心事,这棵树就是他的倾述对象,他和杨树说话,然后顺着树爬上房顶坐在瓦上面,与树叶下的虫子聊天。
瓦片之下一家人正守着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看着《白蛇传》。白娘子温润的声音和小青御神驱鬼的法术,挑动着这个孩子的心,英雄是需要引导的。
肖艾雪突然灵机一动,努力揭开了一片瓦,从掀开的缝隙中看到了电视里变幻的世界。呵呵,正在肖艾雪得意之际,情之所致双手在胸前绕了几个圈甩出手指,一声“变”脱口而出,屋棱上的瓦片在盘坐屁股的发力下裂开了,清脆的声音惊动了电视机前面的家人。
在本能反应是肖艾雪赶紧跑,在他起身用力的一瞬间,踩碎了第二片瓦一只脚连腿掉进了屋子里悬挂在屋顶,身子则以半骑的姿势被镶嵌在房顶上。越是挣扎腾挪窟窿越大,这时电视里的法海正在炫耀他那一个破碗,碗里的金光直刺他的双眼,他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刺眼过,屋里大家齐刷刷向他投来了惊吓、惊慌的眼神。
肖艾雪的母亲第一个跑向了屋后,她再次出现在肖艾雪视线里面的时候,脸上的惊慌已经没有了,表情很平静声音和蔼但却有些颤抖地和肖艾雪说起了话,在安慰好肖艾雪激动的心之后便叫肖艾雪的哥哥搬来了一把竹梯,自己爬上去把肖艾雪拔出来带回了家。
回家后母亲用一根竹片和肖艾雪进行了认真的交流,让他记住了自己的选择自己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选择了做,自己就要有担当。这一个生日过得最特别。
……
在一个学校外面的小溪边,有几个女生,有的在生火、有的在切菜、有的在淘米,一场热闹的学校野炊场面,在这个小组里,各司其职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这一顿丰盛的午餐。溪边的一块石板上,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男子,正在马踏斜日、炮翻山岭杀的正欢。沿着溪边,数十处炊烟袅袅升起,锅碗瓢盆擂出了战场的气势,还有几个到处奔走的老师,犹如战场的传令,这里指点一下那里看一看。
这是他离开那个山村前的最后一次参加学校的野炊,这一次他没有组队到任何一个兄弟团里面,而厚着脸皮混到了这一组七仙女里面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带锅碗瓢盆和生火做饭,这些他在家里已经做的够多了,更重要的是这七仙女里面有一个是他很喜欢的女孩,一个懵懂少年的心从此丢在了这里。
……
肖艾雪的时光信息采集,历时一年时间。从他的出生开始,到他踏入这个地下2400米的地方止,几十年的经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又在他眼里重现。这些经历,有美好有痛苦,整个过程中,韦予思看到肖艾雪的表情有时扭曲,有时微笑,有时哀愁……别人是看不到这些信息内容,不知道肖艾雪经历了什么。
不管记忆的是美好还是痛苦,归根到底挖掘回忆都是痛苦的,这就是伦理。韦予思甚至在想,他的这个课堂是否正确,挖掘别人的回忆真的好吗,有的回忆已经被深埋心地,甚至是已经忘掉,再次的挖掘,再次的经历,再次的痛苦。就算是高兴的,也会在短暂的高兴后陷入痛苦,这就是人的本性。痛苦的会永远痛苦,美好的也会因为美好失去了而陷入痛苦。
人类的发展,智慧的延续,就是在不断地从一个痛苦到另一个痛苦的过程中完成,取与舍之间总是有矛盾的。
经历了这一年的时间,肖艾雪的白发明显多了起来。是啊,他相当于又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在童年盼望的快点长大,现在想想是多么的愚蠢。这就是人本性的悲哀,在没有拥有的时候,盼望拥有,在拥有了之后又企盼回归,在失去了之后又后悔失去。
这样的经历,肖艾雪不想再经历一次。他也在思考韦予思的这个项目是否应该,他想或许只有他会觉得回忆是痛苦的吧,也许更多的人会想留下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呢?人类总要进步,总要为人类的未来思考,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人类生命的延续,这个新人类计划或许就是人类目前最后的生命延续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