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这几日是燕王殿下宴请众宾客为自己庆寿的日子,整个燕王府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息,来自各个地方的官吏与北平城大小官员都汇聚到了这里,宴会上人来人往,宾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这般洋溢着无限喜悦和祥和的场面,显得是那样的和谐与欢乐。
可在这风光无限的背后,燕王府的后院却是无比的阴郁,在这本该不许外来男宾进入的内院正厅中,突兀地出现了三个身披重甲,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
三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厅中,桌上摆满了那些美酒佳肴,他们却是看都不看上一眼,没有了外院的热闹劝酒声,这厅里显得是那般清冷肃杀。
离三人所处正厅不远处,有一处小凉亭,姚广孝正端坐其中与另外一人对弈着,偶尔还会传出几句笑声。
“我说殿下,您就打算这么把那三个人晾在厅里?”
姚广孝落下一颗白子,询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气质出尘的男子,他五官深邃,剑眉入鬓,一双锐利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些沧桑,一头乌黑的头发之上,佩戴着一顶耀眼的金冠,再配上他那身绣着五爪金龙纹的亲王冕服,自然不难猜出此人的身份。
燕王面色无奈,轻哼道,
“这几个人,到现在还以为老子办这个寿宴是为了杀人,来我府上竟然都个个穿着重甲,把他们丢在那,给老子醒醒脑子也好,不然整天打打杀杀,大惊小怪的,怎么能成大器。”
话音刚落,一个貌美的女子走了过来,眉如远山,眸如秋水。温柔妖娆,浅香醉人,与那朱雨濛倒也有八分相像,不过却比小郡主多了一份成熟与理性的感觉,姚广孝刚欲说话,看到这名女子便立马站了起来,年迈的身子颤颤巍巍地行礼道,
“老朽拜见徐妃娘娘。”
“大师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徐妃笑着阻止了姚广孝躬身弯腰,又转身看向自己的丈夫,说道,
“夫君,那张玉的儿媳妇求见臣妾,说她那丈夫被锦衣卫抓走,此事太大,臣妾拿不定主意,还得要夫君去看看。“
“锦衣卫在北平抓人?”
闻言,朱棣瞳孔收缩了一下,与姚广孝对视一眼,又将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之上,故作轻松地笑道,
“大师,看来应天府还是有人不放心他这亲叔叔啊。”
“殿下,您可刚说丘张朱三位将军大惊小怪,难成大器。”
姚广孝慢慢地把一枚白子放到棋盘,瞬间让得整盘棋陷入僵局,不紧不慢地说道,
“殿下呀,心乱了,这棋可就要输了。”
燕王看着自己已经陷入死局的棋盘,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郑重地朝着姚广孝行礼,说道,
“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还请大师明示。”
“等。”
姚广孝言简意赅,从燕王的棋子中取出一颗,轻飘飘地把它放在棋盘,那棋局一瞬间又变得活络了起来,又笑眯眯地看向燕王,
“或许,一枚不起眼的棋子,能搅动天下风云也说不准呢。”
燕王愣了愣神,看着那改变棋局的棋子放声大笑,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的爱妻说道,
“带我去见见那小子的媳妇。”
说罢,又对着姚广孝对着正厅努了努嘴,姚广孝会意,站起身来行礼,
“殿下放心,三位将军我会好生关照。”
燕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着徐妃离去。
燕王府后院客房,因为星夜兼程赶回北平,又正值初春时节,李子卿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手指早已不能正常地动弹,一张小脸被冻得布满了红晕,正躲在客房的炕上瑟瑟发抖着。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端着姜汤走了进来,因为怀着胎,行动显得极为不便,正当李子卿想要伸出手接过姜汤时,那女子又用责备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你呀,怎么可以这般冲动,这天儿多冷啊,只怕今日太阳都还没出来,你便是跑下山来了吧?你看你手上这些冻疮,给我就在那坐着,我来喂你。”
“这如何使得?臣妾不敢!世子妃娘娘您如今可是怀着身孕!”
李子卿连忙坐了起来,一脸惶恐地说道。
“世子妃怎么了?世子妃就不能服侍我家小姐妹了?人家都说朱张不分家,我们张李两家就能分了?给我好生坐着!”
说完,张世子妃也不再听李子卿拒绝,便强硬地将一勺姜汤送入了李子卿的口中,调侃道,
“倒也是不知道你那负心的张大少爷,若是看到自己妻子为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他应该..应该会心疼的吧..”
提起自己的丈夫,李子卿小脸生出几朵红晕,想到和丈夫昨日短暂的亲近,嘴角又是止不住地浮现出了甜甜的笑意。
看着自己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变成这副样子,张世子妃笑着摇了摇头,对着自己的肚子说道,
“儿子诶,你看看你这李姨,有了夫君可就忘了你这苦命的娘咯。”
李子卿噗嗤一笑,调侃道,
“你就知道是个儿子?”
张氏昂起自己的脖子,十分自信地回怼道,
“当然是个儿子,肯定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
“女儿!”
“儿子!”
就在这两姐妹叽叽喳喳地调笑争论着宣德皇帝到底是个儿子还是女儿的时候,一声雍容华贵的女声传了进来,打断了她俩,
“都是许了人家的姑娘,还这么幼稚。都给本妃坐好!一个受了凉,一个怀了胎,还这般孩子气。”
两个人听到徐妃的声音,都瞬间安静了下来,背着徐妃互相做了个鬼脸。
李子卿费尽力气直起身来,刚欲行礼却被徐妃给拦了下来,只听徐妃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担心你丈夫,不用着急,先安心把身子养好,将你所知道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王爷,王爷就在门外听着,你家夫君自然会安然无恙,若是你那好郎君看到你这幅模样,可是会心疼的哦。”
徐妃的声音温和有力,像是春风一样抚平了李子卿那颗焦虑担忧的心,李子卿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将张辅前往庆寿寺以及跟着锦衣卫离去的详细经过讲了出来。
虽然贵为王爷,但燕王也不能就这样进入李子卿养伤的房间。他静静地在门外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嘱托了一声自己老婆儿媳好生照料,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正厅走去。
此刻,三位身着重甲的将军正焦急地和姚广孝争论着些事情,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姚广孝都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沉默不语,直到燕王走进,四人才同时起身行礼。
“殿下似乎是看到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为何看着如此高兴?”
姚广孝注意到燕王殿下脸上的笑容,不禁问道。
”的确是有些意思。“
燕王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一身重甲的张玉,
“你居然让你儿子在今日跑去庆寿寺?是觉得道衍走了,那庆寿寺空虚,你儿子就能离开这场斗争了吗?”
张玉被燕王一言戳破,似乎是知道燕王殿下不会因此怪罪与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应道,
“臣以为,这次宴会要杀很多人..我那儿子乃是一介书生,怕是经不起这般..”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能不能别整日想着打打杀杀,一点都沉不住气。”
燕王笑着打断了他,刚想说话,丘福却又站了出来,
“殿下,我们接到可靠消息,因为晋王骤然薨逝,陛下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太孙监国,主少国疑,全天下都看着您这位权势最大、年纪最长的第一塞王,若是陛下驾崩,太孙灵前继位,我们燕王府的前景恐怕危在旦夕,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打算嘛..本王是有的。”
燕王并没有因为被自己下属骤然打断而恼怒,反而颇为有兴致地说道,
“不过,要等那小子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