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放下茶盏,点了点头道:“没错。谋杀一个亲王,如果罪名坐实,他这个太子肯定是当不成了。可是有项天南在,陛下又不可能废了他这个太子。左右你又没有事,陛下就算想偏向你,也不好在这件事上做文章。毕竟事情如果闹大,公开传扬出去,陛下又不好治太子的罪,到时候难堪的是陛下的脸面,是朝廷的脸面。”
刘明煜听罢,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念流转,他又突然一惊,急忙向主人问道:“可是阁老,太子今天是真的要杀我!要不是白云飞把他拦了下来,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还有陈静初,她也要杀我!我现在都后悔把她招来京城了!”
主人叹了口气,撇撇嘴道:“晋王殿下,你今天怎么如此乱了方寸?你我都知道,白云飞的心里现在是向着谁的?他把太子拦下,这不是明显做戏给你看吗?”
“再说了,遍数历朝历代的夺嫡之争,莫不都是些阴谋暗斗,哪里有在太阳底下杀人的道理?哪一个皇帝愿意背负弑亲夺位的罪名?就算是李世民玄武门弑兄之后,不也经过了重重粉饰。”
“今天他要是真在礼部动手杀了你,除非是这个皇位他不想要了!”
刘明煜听着主人的话,目光转动,自有一番思索。
主人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慢慢说道:“至于陈静初,她可不是什么孑然一身的独行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杀你,她就不用考虑考虑她那当知府的亲爹吗?”
“晋王殿下,你乱了,很多本应该看清楚的事,你都没有看到。”
刘明煜听罢,才失愣地坐了下来,“是啊!我乱了!我乱了!”
坐在那里呆了半晌,再细细回想一番今天发生的事,刘明煜又突然一惊一乍道:“阁老,白云飞和陈静初有可能是在演戏,但皇兄,皇兄他是真的想杀我!我从来没看见过他那种眼神!那种眼神,好像我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这一跳,哦,不,没跳,倒是差点让主人把手里的茶盏打翻。主人缓了一口气,又瞪了刘明煜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这才多大点事,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晋王今天这是怎么了?
主人又放下茶盏,悠悠地问道:“晋王殿下,老夫且问你一句,今天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太子动了杀你的念头?”
刘明煜闻言,顿时有些扭捏,“我……我也没做什么……”
主人透过珠帘瞪着他,并无言语。
刘明煜这才撇了撇嘴道:“我就是想去碰一下陈静初的脸,多大点事,至于让他喊打喊杀的吗?”
后半句话,刘明煜已经说得有些气愤。
主人听罢,心思又迅速转了几圈,才向刘明煜交代道:“晋王殿下,今天的事陛下就算明面上没有处置太子,私下里也一定警告过他。我原本觉得,你要纳陈静初为妃只是胡闹,所以就没有多问。但现在看来,陈静初或许真是太子的逆鳞。而陈静初恰好也可以把白云飞牵扯进来。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能让太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阁老的意思是……”刘明煜微微一疑。
“晋王殿下,还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不过你要稳住心神,切不可再像今天这样乱了方寸。”主人耐心交代道。
刘明煜听罢,神色终于收紧,明悟地点了点头,“阁老,我明白了……”
金乌逐渐被黑暗吞没。不知名的庭院中,一个个护卫虎态熊姿,长刀凛然。中年发福的老焦始终侍立在敞厅门口,不苟言笑。
……
夜幕降下,万物休息。顾小北乘在马车上,带着一队东宫卫向光化门而来。
光化门是距离东宫最近的宫门,顾小北出宫,一般都会走这里。实际上,出入光化门的大多数也都是东宫的人,这道宫门几乎相当于东宫的大门。
所以,顾小北和光化门的禁军也算熟识。
魏青和数名东宫卫骑着马,护卫在马车左右。
当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光化门的时候,光化门守将贺兰光却把他们拦了下来,向马车内拱拱手道:“太子殿下,这么晚了不知道您要去什么地方?”
贺兰光这么做也是他的分内之事,一来他要确认马车里乘坐的的确是太子本人,以防宵小之辈偷跑出宫。二来也要知道太子的目的地和归来的大约时间,以防上面的人突然询问,他如果一问三不知,恐有失职之嫌。
虽然麻烦,但宫廷的制度就是这样,也是为了宫廷的安全考虑。
顾小北掀开马车的窗帘,望了望天上的一轮明月,才回道:“贺兰校尉,我在宫里有些事耽搁了。怎么,现在已经很晚了吗?”
贺兰光听罢,便从身旁的禁军手上拿过一只火把,走到宫门处的刻漏边看了看,才回身对顾小北说道:“太子殿下,刚好戌时了。”
光化门的刻漏属于受水型刻漏,水从四个串联的漏壶中依次流出,以恒定的流量注入受水壶,浮在受水壶水面上的漏箭随水面上升指示时间。
“已经戌时了……”顾小北微微惊讶,又转向贺兰光说道:“贺兰校尉,我有点急事大约要出去一个时辰,亥时左右就会回来。”
“太子殿下,请问您出宫到底所为何事?”贺兰光拱着手,仍然尽职尽责。
魏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他太过麻烦。顾小北也有此感,却也深知这是贺兰光的分内之事,只是撇了撇嘴,便把出行的目的告诉了他。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顾小北最后向马车外瞥了一眼,便与贺兰光作别,离开了宫城。
……
礼部大门前,方淮安焦急地徘徊着。今天白天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尽可能把信息传递给了顾小北。他负责接待陈静初,院子里都是他的人,这不明摆着让顾小北放心来吗?
方淮安觉得,聪明如顾小北,是一定能够明白的。今天晚上,顾小北也应该来的!
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却还是等不上顾小北,方淮安难免有些着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做这件事实在是够提心吊胆的!
终于,目光的尽头两骑快马飞奔而来,方淮安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地。
为了掩人耳目,顾小北和魏青都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方淮安招呼着他们拴好马匹后,便急忙把他们往礼部内引去,“太子殿下,快里面请。”
顾小北虽是行色匆匆,但仍然警惕地瞥了瞥守卫在礼部衙门大门处的两个官兵。只见两个官兵如同石像一般,不但没有向他行礼,甚至就像没有看见他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顾小北对于这副情景是满意的。显然,官兵已经被交代过,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当做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不需要注意来人。
方淮安得意地笑了笑,再次向顾小北挥挥手,“殿下,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