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淑芳整个人浑身汗毛倒刺,就见那人浑身重量像是失衡,朝她这边倒了两步,顿时和她靠得极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虚弱的声音却还是很冰冷。
“别出声。”
万淑芳这才察觉,这浑身血淋淋的,看得见看不见的都是伤,哪里像是个人,偏这只掐着她脖子的手,铁手一般!
她霎时脸都憋得青紫了,看着眼前这呼吸都与她纠缠在一起,却看不清神情的血脸,惊恐地觉得,就算他虚弱,他也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到刚刚听到的那阵脚步声,忙艰难嘶哑道:“壮士,有追兵在追你吧,我、我可以帮你引开。”
与此同时,强烈的危机感让她即刻心念一动,医院的银针霎时捏在她指间。
“帮我?”血人呆愣一下,手上的力道霎时松开了些。
万淑芳立即呛得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却不敢耽搁,大步往外一冲就大叫道:“来人啊,有杀人犯了!”
那阵极轻的脚步声瞬间逼近。
血人猛地看过去,眼中含着滔天震怒,霎时间竟仿佛十刹恶魔。
她竟敢骗他,就算他死他也绝不会容这个女人活着!
匕首从袖间滑到掌心,正要狠狠飞出去,那边却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边、他往那个方向逃走了!”
那些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又急速离开,血人手里的匕首也猛然停住。
万淑芳顿时松了口气,后背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赶紧回头焦急道:“走啊,快走。”
被发现帮一个罪人隐藏行踪她可就完了。
那血人却是呆住了。
无论是刚刚他劫持万淑芳还是万淑芳同他对话,他们始终是背对的,现下她猛然转过头来,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庞,他目中一震。
“万淑芳!”
他怎么知道自己名字?
万淑芳一愣,紧接着就见那血人重重倒下去了。
她目中一紧,快步上前,上下一观察他伤势。
刀伤、剑上,有新有旧,一看就是军营里待过,最深的一处伤在腰上,再不得到及时的救治,他一定没命!
本想直接奔向集市去卖药材,可看着这血淋淋的人,再加上刚刚那一声万淑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看看追兵离开的方向,再看看怀里奄奄一息的人,万淑芳一咬牙,咬牙切齿地嘟囔:“我真是欠的!”
根本不能对此人视而不见。
她废了牛鼻子劲儿才把人拽起来,见着周围就个破房子就给人拖进去了。
只是救人……
万淑芳犹豫着,试探地拉着血人的手,心念一动。
再一睁眼,他们二人果然出现在了空间里!
万淑芳顿时大喜,赶紧把人推进手术室,片刻也不敢耽搁,又是打麻醉又是清理表面血渍。
正用棉球蘸酒精擦着他身上的血渍,万淑芳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
低头一看,血人的眼竟然迷迷糊糊睁开了些!
这什么身体素质居然能抗住麻醉?万淑芳骇得一个手刀狠狠打在他脖子上。
看他闭眼,手也无声无息滑落下去,万淑芳这才麻利地给他做手术。
手术刚做完,就赶紧把人送出来,见了破屋里灰朴朴的床,迅速收拾了一下就把人挪到床上去了。
到这时她整个人才算是放松下来了,开始观察这个人。
刚刚浑身血淋淋的压根没注意,现在擦净了,竟然发现这张脸甚是好看,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五官似刀削斧刻般,有种凌厉而冷硬的美。
此人绝非普通人。
万淑芳凝眉,上下翻找了一下他身上,把那什么值钱的玉佩扳指都给扣了下来。
这两个配饰通体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一定能换很多钱!
万淑芳双目biu一下亮了,当即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把玩。
陈昌黎醒来时见到的场景就是万淑芳拿着自己的玉佩和扳指上下一甩一甩地玩。
那张小脸格外熟悉,虽不复年轻时娇嫩,显露成熟之势,可陈昌黎还是一眼认出,这不是他妻子万淑芳还是谁?!
“醒了?”
万淑芳却察觉,最后甩了一下玉佩,收拢回手心,见他死死盯着自己,耸肩。
“我救了你,收你点诊金不过分吧。”
陈昌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带着深深的探究与打量去看她。
那双眼澄澈干净,甚至对着他隐隐有些隔阂,分明就是看陌生人的目光。
几年不见,万淑芳怎么像不认识自己一样?
“你这伤呢,现在得静养,得了,你自个儿在这儿将养两日,得空了我会回来复查的。”说着,万淑芳拍拍手就要出去。
忙了这大半天,再过会天都要黑了,她出来的正事还没办。
心里暗自嘀咕着,手却猝不及防被拉住,一股大力带着她重重跌回去,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脖子再度落入对方手中,而对方刚做完手术,竟然就跟没事人一样,反垮坐在她身上制衡她!
“我就拿了你点诊费你至于吗!”万淑芳又急又气。
陈昌黎却半点也不为所动,一手制住她的脖子,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冰凉的触感,却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你叫什么名字?”
万淑芳察觉他没有杀心,推了推他道:“问个名字至于吗。”
谁知陈昌黎神色肃冷,拽紧她的手腕更近了一分。
两片身子顿时挨紧在一起,一呼一吸间,呼吸都纠缠到一处。
万淑芳虽无痛当妈,但过去二十多年哪跟男人有过这种亲密接触?忙不敢动弹了:“万淑芳、我叫万淑芳,你放心,救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
确实是她。
陈昌黎锐利的目光上下审视了她一番,缓缓松手,心底却是越发疑惑,不动声色道:“你是这村里的人?”
察觉到松开的势头,万淑芳连忙跳起来:“我不是难不成你是?”
轻挑眉梢,陈昌黎道:“还真是,我虽离开四方村几年,但、你不认识我?”
他刻意留了个悬,万淑芳一见他疑惑神色,心道此人果真和原主认识。
但她坦然道:“不认识,之前我重病一场,醒来很多事就不记得了。”
生病了?
陈昌黎皱起浓眉,将信将疑地打量她。
万淑芳却瞧了眼天色,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走:“时间不早,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她又停了一下,忍了再忍才忍痛从背篓里拿出个馍馍道:“这你饿了吃,我空了会再过来。”
说完,这下是真走了,手里的玉佩扳指也没敢留,气得直嘀咕。
“小气、太小气了,不仅不给报酬还白搭上我一个馍!”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万淑芳紧赶慢赶总算在药铺闭店前把那医院里产出的新药材给卖出去了,满打满算竟然赚了十三两银子。
拿了钱,她这事半点也不想拖,回去就让陈平去把何轩叫来。
陈平看着她欲言又止,王晓慧心里气得要命了,又不敢直接顶撞她,只在一旁有的没的的说。
“最近这日子本来就难,眼瞅着要收成了,老天爷是半滴雨也不肯下,生生让庄稼都干死在地里。”
“这十两银子给出去,大姑是松快了,咱家给出全部积蓄,几个孙子辈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这么下去可都得活生生被饿死啊!”
陈惜云听了,更是羞愧难当,坐立不安道:“二嫂……”
“别。”王晓慧立即道,“我可没你这值十两银子的妹妹,贵得哟,我可不敢高……”
眼见王晓慧越说越离谱,万淑芳秀眉一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说够了没,别说我没打算用老陈家的积蓄,我的钱我想怎么支配怎么支配,怎么,你想闹分家?”
她手里的钱不就是老陈家的钱?
可王晓慧被分家吓得一震,又觉火气窝在心里,实在没忍住顶了一句:“大姑不就是被男人打了一下吗,至于这么娇贵……”
万淑芳冷冷一笑:“被打了一下,成啊,你来代替惜云,我叫你家那口子每天打你一顿,叫你感同身受到了,我也给你十两银子。”
“那不成。”王晓慧脱口而出。
陈惜云长年累月地被打,浑身几乎没一块好皮肉,她可受不了这种苦。
“不成就闭嘴。”万淑芳横了她一眼。
王晓慧立马歇菜不敢说话了。
这时,外边陈平已经不情不愿地把何轩带来了。
“岳母这么快就把银子备齐了?”何轩一进门就大喇喇坐到万淑芳对面。
万淑芳面不改色,当着他的面拿出了十两银子。
居然真的备齐了?何轩目光一亮,立即就要伸手过去拿。
万淑芳却又把银子收回来,似笑非笑道:“你也看到了,银两是备齐了,只要你现在签字画押,发誓日后再也不纠缠咱惜云,这银子,就是你的。”
两份和离书摆上案头,何轩二话不说签了字。
万淑芳接过和离书,吹干墨迹,也爽快地把银子给他了。
陈惜云此刻见了和离书,脱力般紧紧抱着和离书,哽咽道:“谢谢娘……”
谁知何轩前脚拿了银子,后脚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就道:“岳母,我看惜云都哭了,还是很想跟我回去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反正官府那边还没过,不如就让惜云跟我走吧。”
陈惜云眼泪还莹莹挂在眼睫上,就已是震惊道:“谁想同你回去了?”
何轩笑嘻嘻地:“你同我和离,那就是二嫁,哪家会娶一个二嫁的?不如乖乖跟我回家去。”
说着就要过来拉她。
万淑芳早就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直接拿了旁边一篾条就狠狠打上去。
“你再敢纠缠不休!”
何轩及时缩回手,又笑冲万淑芳道:“我说的也是事实,惜云二嫁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子了。”
万淑芳拿着篾条把陈惜云护在身后,见他这拿了银子就不肯放手的无耻样,也冷冷笑了。
好在她早就清楚这何轩的德行,提早打听了他的事儿。
“惜云就算成老姑子了那也是我来操心,倒是你,好好操心操心自己吧,身为一个秀才,嫖娼的事若是被官府知道,你看看你的功名还保不保得住!”
仿佛一个惊天大雷,狠狠打在他脑袋上。
何轩脸色巨变:“你怎么知道!”
但下一秒他就察觉说漏了嘴。
万淑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纸包不住火,日后还敢纠缠惜云吗?”
何轩这么大一把柄握在万淑芳手里,哪里还敢拿乔?登时勉强笑着:“不敢、不敢。”
说完,才落荒而逃。
老陈家这才算安静下来。
陈惜云睡了近来最好的一觉,陈平、王晓慧却为着那银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万淑芳心里,也悄然多了一个思虑。
王晓慧那话虽然是故意说夸张了,但都是农村过日子,土地就是他们根,若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