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9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零九)
＂我、我必须在这里照看他，你能回公寓去，把这件事通知其他人吗？＂安置好罗丹之后，伊莱恩问弗里曼。
＂可以，我这就回去。＂猫人少年揉了揉肩膀，罗丹好重的。
＂可、可别迷路了哦？＂
＂我认得路！＂弗里曼有点生气，扭头走了。
于是大屋里就剩下伊莱恩和罗丹两人。罗丹还没醒，真没想到他看到血就晕，还能晕这么久。
伊莱恩还是觉得罗丹太小题大做了。就那么一丁点血都能把罗丹吓晕？虽说黄金乡里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血，但也不至于一丁点血就吓晕一个成年人吧？日常生活里总会遇到一些小意外，比如烹饪的时候不小心切伤手指之类的（伊莱恩经常遇到），如果这点小意外都能把罗丹吓晕，这家伙的神经到底有多纤细，日子还怎么过啊？
除非，那是某种特定恐惧症……出血恐惧症（hemophobia）之类的。伊莱恩不太懂，反正他不是专攻心理学的。总之等罗丹醒过来的时候问问，就能明白一切了。
伊莱恩盯着罗丹。
话说回来，这家伙真的是龙吗？虽然长相完全是龙人的模样，但这家伙身上披覆着冰蓝色的兽毛。他看起来毛茸茸的，就像是某种长相独特的狼人，而不是龙人。但仔细观察之下，伊莱恩确实从罗丹的毛发之下隐约看到了些许龙鳞的闪光。
这家伙身上的毛发也极其顺滑，摸上去就像是丝绸一样舒服。这一点伊莱恩刚才搬动罗丹的时候就确认了。
而且他的龙耳朵也和其他大蜥蜴的尖长耳朵不一样，更像狼耳朵。其他龙类的耳朵多数是和精灵族的尖长耳朵相似，也有部分龙类根本没有外耳，只有一个耳朵洞。罗丹这种有着三角形狼耳朵的龙，伊莱恩还是第一次见。
伊莱恩把目光落在罗丹的毛茸茸的狼耳朵上，心里有种想偷摸一下那个耳朵的奇怪想法。
只是耳朵而已，摸一下又不会死。
——他把手挪向罗丹的耳朵。
那毛茸茸的耳朵摸起来，手感一定很棒吧。
——越来越近了。
反正罗丹还在熟睡，摸一下也不会尴尬的。
就在伊莱恩差一点摸上去的时候，冰龙人青年突然睁开眼：＂你在干什么？＂
＂噢！哈哈哈……＂伊莱恩整只狮子跳起来：＂你、你总算醒啦。＂
＂呜…头像被锤子敲过一样疼。是你把我搬到卧室里来的？我晕倒的时候没有碰我的角吧？＂
＂额……可、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一下，没法避免，抱歉。＂伊莱恩红着脸答道，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刚才伊莱恩想摸他的耳朵。
＂我的角比较敏感，被别人碰到了就会头疼……嗷！绝对是碰到过了！＂
所以罗丹是意识到自己头上长着龙角的。伊莱恩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然后，你身上还是有血腥味。＂罗丹恢复了原本的冷淡和淡定，有点抱怨意味地说道：＂我希望你去洗个澡。＂
＂我、我姑且是有把身上的血迹都擦掉的，为了不让你看见然后再次晕倒。＂伊莱恩纳闷道：＂我、我也想去洗个澡，但我总不能把晕倒的病人放着不管，自己跑去洗澡吧？＂
＂现在我不晕了。＂罗丹道：＂快去吧。我允许你使用我家的浴室。＂
＂好，好吧，谢了。＂伊莱恩正准备动身。明明就是脸上被割了个小口子，流了一点血而已，罗丹真是大惊小怪到了离谱的地步。
＂等等，我身上有没有沾到血迹？＂罗丹闭上眼问，仿佛真的怕看见自己身上有沾血。
＂我、我不确定，应该是没有？＂伊莱恩不可思议地闷哼道：＂你、你真的这么怕血吗？一点点的血都受不了？＂
＂我自己流的血反而没所谓，我反正就怕看到别人流血。＂冰龙人青年答道：＂以前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负责照顾我的保护者是个老人。他后来太老了，老到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下来，被我看到，搞得我有了心理阴影。＂
＂额……＂
＂所以说不能把老人和小孩单独留在家中。把老人和小孩一起留在家中都不行。老人和小孩都一样缺乏自理能力，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闯出什么祸来。＂
怪不得罗丹最初看到伊莱恩的时候态度会那么冷淡。他大概在生伊莱恩的气，因为伊莱恩任由兰斯老爷爷和贝利他们独自在家中，最终导致老爷爷家的厨房被烧毁。
＂所以……你父母呢？＂伊莱恩皱着眉问。
＂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星灵的分身一般不会由父母抚养，而是上一任的星灵分身死之前把一切委托给市政.府，由政.府安排人来照顾新生的星灵分身。这样做比较好，可以省去很多……泄露秘密的麻烦。＂
白狮人少年整个人僵住：＂你、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来着？＂
＂星灵的分身。准确地说，是星灵[伊索玛]的分身。怎么了？＂罗丹用微妙的表情看着伊莱恩：＂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这已经足够明显了。你该不会真的迟钝到这种地步吧？＂
＂啊、啊哈哈哈哈……我只猜测过可能是这样，我没有确证……＂伊莱恩只得赔笑道：＂怪、怪不得你长得这么……龙？＂
＂这副龙的模样，也是受吞世龙阿努的影响。被阿努直接吞噬的星灵们，分身也会表现出龙类的特性。大概是因为和阿努产生了某种…[量子纠缠]？居里怎么称呼它的来着？我不记得了，我毕竟不是科学家。＂
伊莱恩于是瞪大了眼：＂等、等等！兰斯老爷爷也是龙，那么他——＂
＂也是星灵的分身，你没猜错。你是得有多迟钝？＂冰龙人青年白了伊莱恩一眼：＂兰斯老爷子就是星灵阿玛兰斯的分身。不过他相当老了，他自己的生命已是风中残烛，他所属的星灵也是。＂
伊莱恩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他还记得黄金天龙神达尔文大人说过的那个计划。两年之后，这个黄金乡的住民会牺牲星灵阿玛兰斯，来制造出黄金灵魂水晶。一旦黄金灵魂水晶成型，这个世界就能存续下去，即使吞世龙阿努死亡，这个黄金乡子宇宙也不会消亡——至少暂时不会。
两年之后，星灵阿玛兰斯就会毁灭。
兰斯老爷爷也会死。
＂哈…哈哈……＂伊莱恩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当我才刚开始喜欢上兰斯老爷爷…他就……＂
＂人终究会死的，即使星灵也是如此。＂罗丹语重深长地说着：＂即使兰斯老爷子不选择牺牲自己，星灵阿玛兰斯也已经相当虚弱了，它再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消亡。而老爷子如今是打算牺牲自己，献上最后一点力量来让这个世界得以存续。我们都欠他一个巨大的人情。你们应该对兰斯老爷子好一点，毕竟他剩下的时间不多，还得教你们音乐。＂
天啊。
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还在伊莱恩脑海里萦绕着。
两年的时间太短了，甚至都不够他们和老爷爷好好相处。两年之后兰斯老爷爷就会死，他死了的话贝利和弗里曼肯定会很伤心吧。伊莱恩自己肯定也会很难过的。
＂所、所以…星灵的化身也会老死吗……＂坐在地上暂时爬不起来的伊莱恩，为了掩饰自己的软弱，故意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当然会。没有永恒的生命，哪怕星灵的化身也做不到。我们所属的文明，原本的那些人都会老死。于是死亡这个概念深深根植于文明之中，根植于星灵之中，星灵本身都无法违抗这个[绝对概念]。
比如我，星灵[伊索玛]的分身，就是两百年前出生的。上一任的伊索玛星灵的分身也是在同一时期老死，从而产生了这次换代。作为星灵的分身我还非常年轻，有很多事情都不太懂。＂
＂上、上一任分身的记忆不会保留下来吗？＂
伊莱恩最初还以为星灵们的分身是通过不断转生来积累人生阅历的，但事实好像又不是这样子。
＂小部分重要的记忆会保留，大部分记忆则不会。因为留着没用。星灵分身的使命是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特别是，维持星灵与其辖下子民们的生态平衡。职责之外的事情，我们并不需要懂太多；而职责之内的事情，我们生来就懂。星灵分身的寿命和地位，其实和黄金乡的子民们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我们的身份和工作比较特殊而已。＂
＂所、所以，兰斯老爷爷的音乐、达尔文大人的建筑造诣，还有你的雕塑能力……全都是后天才学会的？＂
＂当然了。＂罗丹毫不犹豫地答道：＂你会发现，星灵分身的工作大部分都和市政.府重叠，我们只负责做宏观的调度工作，细节部分还是由政.府来处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我们就是很闲。
仅以这个身份活着，实在太无聊了。人生这么长，你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是的。伊莱恩差点忘记了，这群星灵都是不务正业的家伙。被困在阿努体内的星灵们为了＂解闷＂，才创造了这个黄金乡子宇宙。星灵都是那么的不务正业了，星灵的分身自然也是不务正业的。
伊莱恩捂着头，露出＂我为什么要吃惊呢＂的无奈表情。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虽然没有不成文的规定，但星灵的分身都不能成家立室。如果有了老婆孩子，这个天大的秘密就很难藏住了。因此我们一般会选择孤独终老。
这就是为什么星灵的分身们都选择把一生精力投入到某种艺术兴趣中去——不这样做的话，谁能熬完这孤寂无聊的一生？
所以请不要用[游手好闲]来评价我们，你不会懂的。＂
所以，兰斯老爷爷那么热衷于他的音乐，也是这个原因吗。
说起来兰斯老爷爷确实没有家人，也似乎从没有和任何人结过婚。他曾经提到过他的小孙子，但那位＂小孙子＂到底是他的亲属、还是他生命中区区一个过客，谁都不知道。
漫长的人生路里，唯独音乐是他的唯一友人，聊以慰藉。
想到这个，伊莱恩的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天啊，你到底要不要去洗澡？＂冰龙人罗丹终于忍不住爬起来催促道：＂快去。难道要我在这里一直忍受你身上那股血腥味？＂
＂好、好的，我这就去……＂有点魂不守舍的伊莱恩勉强爬了起来，他心里有千头万绪，也许他真的可以用泡澡来舒缓一下神经。
光灵行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