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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死亡(1 / 1)


许是赤水镇邻江的缘故,镇上十分潮湿。

卢蓉和丰将旻暂时留在镇上养伤,住在药馆里。

她曾悄悄派人去镇外打听桃琴和陶嬷嬷的下落,但都无疾而终。那日她和丰将旻引开了马匪,她们应该活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回洛都。

丰将旻的伤好了一些能走动后,药童就将他们赶出了药馆。

卢蓉身上仅剩一个镯子,典当了二十两银子,在镇上租了一个小院。

小院并不大,一侧是一层平房,前方便是个院子,院里有个木架子,上头有一些爬山虎和藤蔓,卢蓉推门进来时,便看到了明媚阳光下,斑驳的影子洒落在丰将旻肩头。

丰将旻坐在紫薇树下的一张木椅上,面前支着一张小桌,正缓缓写着字。

卢蓉走到近处,倒是没有去看他纸上的内容:“你怎么又出来了,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丰将旻也没有遮掩,放下墨笔后,大大方方抬头,笑道:“躺太久了,想着出来晒晒太阳。”

卢蓉也没有多在意,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上:“这是从洛都寄回来的。”

丰将旻愣了下,很快接过并拆开信,仔仔细细看了上面的内容:“丰将家已经请了两支镖队来赤水镇,还将马匪一事上报给了官府。”

闻言,卢蓉舒了一口气:“桃琴和陶嬷嬷可有寻到?”

丰将旻点了点头:“嗯。她们都安然无恙,如今也一同来了,从信上时间看,应该明日就能到。”

卢蓉眉头舒展开来……那日她和丰将旻引开马匪,也怕这些马匪又回去找她们。如今看来,那些马匪的目标果然只有丰将旻。

她道:“桃琴和陶嬷嬷都还好吗?可有受伤?”

丰将旻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等他们明日到了,我们便出发去曲州。”

卢蓉微微一怔,看向丰将旻:“你的伤还没有好,不如我们先回洛都休整一段时间,等你好了再出发。”

赤水镇到洛都只要一天一夜,但从赤水镇到曲州却需要半月之久,路途中如此长时间奔波,恐怕会不利于他养伤,甚至有可能加重伤势。

丰将旻却在这时抬起眸,紫薇树遮挡的光漏下斑驳金色光晕,笼罩他的脸上,将他清秀英俊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她听见他道:“我想早些娶你回家。”

卢蓉心头一怔,脑中竟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紫薇树梢被风轻轻一吹,落下无数柔嫩花瓣,这些花瓣拂过眼前丰将旻的肩头、眼角,眼前的男子就如同一幅画一般,渐渐印在了卢蓉的眼眸、心上。

有一丝丝暖意流入身体,撩拨了她一直平静的心。

卢蓉的耳尖慢慢红了起来:“丰将旻。”

丰将旻低低应了一声:“嗯?”

“你……”卢蓉耳尖的红已经到了脸上,她手足无措的转过身,“我、我去打点水来。”

她找了个借口,匆匆提着水桶离去,还卷走了沿途一地的花瓣、落叶,只留丰将旻一人坐在院中。

丰将旻看着卢蓉远去的背影,低头微微笑了。

……

卢蓉脚步飞快,来到了巷外一口井边,她低头看着井水中的自己,发现脸已经彻底红透。

她从前见丰将旻时一直都是淡定自若,从来没有慌张过,更不会有如此窘迫模样。可今日她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惊慌至此……

是因为两人接触太久了吗?

还是她……已经逐渐喜欢上了这个人……

喜欢……卢蓉前世从未感受过……那时候她身为谢玄临未婚妻,住在谢府,却与谢玄临几乎没有见过面。见到最多的就是三个继子,那时与他们之间也只是日久的亲情。

后来重生为娇蓉蓉,她一直艰难挣扎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即便考虑婚姻,也是为了摆脱束缚和困境。

当时她答应丰将旻,并不喜欢他,只是不厌恶这个人。

可如今她却因为丰将旻的那一句话,又或是一个笑颜,跳动了心。

她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从前她与他在一起的种种:丰将旻护住她的时候;丰将旻在水中将她推上岸的时候;丰将旻说“与旁人相比,我想与姑娘再相见之心比旁人更甚,问姑娘,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的时候……

还有刚才在院中,他说想早些娶她回家的时候……

这就是喜欢吗?

“快点吧,其他人还要打水呢!”

身后有其他打水的人来催促,拉回了卢蓉的神思。她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赶紧迅速打了一桶水上来。

拎着水绕过身后的人群,卢蓉始终垂头,没敢让人瞧见她此刻神情。

正要返回,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丰将旻,一时脚步又慢了下来,卢蓉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水桶中的自己发愣。

***

丰将旻在院里等了许久,阳光将他整个人都晒得暖烘烘的。

他其实很喜欢这段与卢蓉在赤水镇的日子,平淡却温馨,就仿佛两人已成了夫妻一般。他很想就这样一辈子在这里生活下去,但他背后还有丰将家的责任,更不想一直这样不明不白与她生活。

他既要同她在一起,就要名正言顺,让她能大大方方站在众人面前。

因此他才提及尽快去曲州,他想娶她为妻,想看着她穿喜服的模样,想与她拜天地,想与她日后携手一生……他希望这一切都来得早一些,再早一些。

丰将旻目光柔软,紫薇花在他身后飘扬出淡紫色的波澜,与光融为了一体。

“吱呀”

院门被推开,丰将旻以为是卢蓉:“你回来了。”

他抬起头,却一下子怔住。

站在院门口的,是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雪白锦衫,修长的身形被身旁竖立的暗红石柱落下的影子遮掩,仿佛整个人置身在黑暗之中。

丰将旻一怔,因没有见过这个人,直觉不太对:“你是?”

那人一步跨进院中,身后还跟了另一个护卫,那护卫入内后迅速关上了门,一下子将丰将旻囚在了这小院中。

丰将旻察觉到了不对劲,握在木椅上的手微微收紧:“敢问公子是何人?”

男人缓步朝着他走来,斑驳的光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丰将旻?”

丰将旻怔住,他认识自己?

视线扫向眼前这人的面孔,这样一张脸,若是从前见过,自然会有印象,可他却丝毫没有记忆。他又看向了跟在这人身后的护卫,当视线落在那护卫的手腕上时,忽然瞳孔一震!

这是马匪!

当初丰将旻在与马匪缠斗时其中一人蒙着面,但武力极高,有身上极重的一剑,就是那人所赐!丰将旻在缠斗时,在他手背上割了一个口子,而这个口子却出现在了这人身后的护卫手上!

丰将旻全身紧绷,猛地站起,只不过因为有伤,身形有些不稳地后退了半步:“你是什么人!”

见他这个模样,男子嗤笑一声,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刺向他:“丰将公子,洛都那么多贵女,你为何非要选她?”

丰将旻一怔。

她?娇姑娘?她是为娇姑娘而来?

那些马匪刺杀他,也是为了娇姑娘?!

男子观察着他,喉间轻动,又冷道:“丰将公子确实生得不错,有了这副好看的皮囊,因而诱得她钟情于你,一心想离开谢府与你成亲。”

丰将旻猛地想到了荷花宴上,那个故意栽赃陷害之人口中所喊的人,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你是谢家的人……你是谢二公子?!”

谢卿白眼眸沉下一丝暗光:“看来你查了不少。”

他直起身,侧头扫了身边的宋恭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直接抬脚重重踢在丰将旻腰间的旧伤上。

丰将旻猝不及防被踢倒,身形撞到了身后的紫薇树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旧伤也跟着渗出血来。

谢卿白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如同蝼蚁一样的男人:“你刚才是用这双眼睛看着她的,对吗?”

他说着朝宋恭伸手,神情异常冷漠。

宋恭取出了一把匕首,恭恭敬敬递上:“二爷。”

谢卿白握着匕首,像是恶鬼伸出了利爪,狠狠掐住了丰将旻的脖颈,刀泛出寒芒,他猛地凌空一划,刀刃上就沾染上了刺眼的赤红色。

“啊!!!”

剧烈的疼痛袭来,丰将旻痛苦低吼,双眼紧闭已来不及,鲜血立刻从眼中流出,瞬间便流淌了半张脸。

谢卿白死死抓着他,脸上的笑容残忍、杀意腾升:“她还很喜欢你这张脸吧?”

又一刀割在了他脸上,毫不留情!

丰将旻痛苦挣扎,却被宋恭上前死死控制住,连扭头都做不到!

紧接着便是一刀又一刀,左脸、右脸、面颊、鼻梁……鲜血落在地上飞溅出触目惊心的痕迹,血肉模糊的脸上,挣扎的汗水令他更加疼痛,丰将旻撕心裂肺地发出痛吟声……

谢卿白的声音像地狱饿鬼一样从头顶传来:“如今你的脸被毁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她还会喜欢你吗?哦,对了,你还能说话,你那些情话她很喜欢吧?”

剧烈的疼痛,让丰将旻意识模糊,他只能强撑着发出声音:“那些马匪……是你……”

“对,是我。”谢卿白毫不遮掩,“原本想着伪装成马匪截杀,却没想到你命这样大,不但活了下来,还与她生活在这里。”

“她一直照顾你,喂你吃药,你一定很幸福吧?”

谢卿白声音似乎有一丝怀念,有一丝不甘心,最终都被痴狂掩盖:“从前她也曾这样喂过我,也曾照顾过我……她得一直留在我身边,怎么能嫁人呢?”

丰将旻虚弱道:“疯子……”

谢卿白眼神冷漠道:“不,我不只是疯子……我还是杀人凶手。”

他握着的匕首已经缓缓刺入了丰将旻胸膛,那雪白的刀子尽数入体,剧烈疼痛让丰将旻撕心裂肺喊出了声,鲜血从喉咙涌现,将他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丰将旻痛苦着,双手死死抓住了谢卿白的衣领。

他的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却拼命抓着谢卿白,用尽了最后全部的力气,声音沙哑痛苦:“谢二公子……别……别伤害她……”

“她要的只是……”

自由……

匕首一下子没入了胸膛,丰将旻终于没有了声息,最后那两个字也随着他消散在世间。

谢卿白满身是血,就这么站在紫薇树下,风卷过来也带着浓烈血腥气,花飘落得满地都是,脸颊的血珠被他轻轻抹去。

他盯着地上的尸体许久,忽然疯狂笑了起来:“如今她便不会再与他成亲了。”

……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卢蓉抬起头,见井边的人都已经散去,才拎着水桶慢慢走回院去。

才到院外,看见门口有许多人围着,大多都在窃窃私语,脸上神情各异,那些人中有一些官差,面容严肃。

卢蓉怔住,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丢下水桶,匆忙上前:“请问出什么事了?”

一名官差身形高大,站在门口,正巧挡住了她视线,上下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这里的租户?”

卢蓉有些不明所以:“是的,我们是前几天才租下这里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官差声音低沉,问了另一个问题:“契约凭据在吗?”

“在我身上。”

卢蓉从袖中取出了租房契约,犹豫片刻后递给官差,又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了?我能回院里吗?”

官差查看上面的契约:“除了你,还有一个人叫丰将旻的,是你什么人?”

契约上写了租住者的名字,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怎么会突然提到他?卢蓉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是的,他就在里面。”

官差皱了眉,又问:“之前报马匪一案的也是你们?你们有什么仇家吗?”

卢蓉意识到不对:“什么意思?为什么问仇家……”

她目光无意中扫向官差身后,一片模糊的红色疯狂映入眼中,瞳孔骤然紧缩,难以名状的惊慌和恐惧席卷全身!

“丰将旻,丰将旻!”

她猛地推开了面前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冲进了院中!

院中,一个青年毫无生气地躺在紫薇树下,全身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紫薇花……是丰将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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