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整个凝香馆里的人几乎都是连轴转,所有的人都候在一旁,以保证需要的时候就立即有人能听命办事。
云澈从进到凝香馆之后,便没有离开过。
这一整日也几乎是眼都不眨的盯了一日。
到此时宋珂芸回到床榻上,确定已经解毒,一切稳妥,所有的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云澈半挽着袖子,立在桌边整理自己的针囊。
云承璋给宋珂芸盖了被子,回头的时候看到云澈平素丰神雅淡的脸上有几分憔悴,又见他额前垂落几缕碎发,袍角也有些脏污,忍不住温声说:“你娘没事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去吃点东西,你这一整日水米未进。”
“等你娘醒了要是看到你瘦了一两分,又要骂我不知道心疼儿子。”
“好。”
云澈应着,把整理好的针囊拿起来,“父亲也好好休息,累垮了自己,母亲也会担心的。”
话落云澈便颔首离开了。
云承璋这几日里都神经紧绷,担忧的吃不下睡不着,现在确定宋珂芸没事了,自然心里疏松不少。
只是……他怎么瞧着云澈为宋珂芸解了毒好像并不开心,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叫他忧心。
不过云澈自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想来那心事他自己也会想办法解决吧。
云承璋深深吸了口气,拉着宋珂芸的手喃喃:“我就说这京城是非之地吧,一回来就闹出这样的事情,小五啊小五……”
“我惹不起她我躲得起,阿芸,你可得快点醒来,等你醒了我们就走,我们回江陵去,这破地方,多待一日都让人心生厌烦。”
*
栖霞馆
云澈回来便问骆平安,“如何?”
“天娇坊那里昨日忽然关了门说要歇业整顿,但里面其实早已经人去楼空,留下的几个伙计什么也不知道,京中已经没了陈国人的踪迹。”
骆平安快速回话:“往陈国方向的西城门和城门外的官道都查问过。”
“城门那里说昨夜京中枢卫所有公干,拿了公主的令牌,夜开城门出去了一队人,有一辆马车。”
“至于官道那里……官道附近有些百姓曾说,有过一队商队,夜半还赶路,说是瞧着火把大致有二三十人的样子。”
“天娇坊内忽然离开的伙计管事一共也便是二三十人。”
起初城门那里不松口,骆平安拿了云灏的令牌出来,那些人才将有人连夜出城之事告知。
骆平安又说:“应该是城里的人帮着那些陈国人出去。”
“我听出来了。”
云澈极为冰冷地勾起了唇角,那是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
骆平安跟在云澈身边多年,从来见云澈都是温润雅淡的模样,这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他便知道,云澈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来不是温和的没脾气,是许多事情他根本无所谓。
怎么会为无所谓的事情生气?
可是沈星若对云澈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让骆平安这个十分了解云澈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评说,是什么样程度的不同。
骆平安说:“属下已经派人沿路追赶,希望可以追得上,拦下他们。”
“没有用的。”云澈缓缓说:“一定是姑母,她帮那些陈国人假扮枢卫所的人出京,然后他们又扮成商队离开京城范围。”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些陈国人手上应该还有姑母的信物或者令牌,以保证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甚至关键时刻,地方官府还会给那些人打掩护,你即便追出去,也很难追查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而且燕离必定是早有准备,我们追不上,也拦不住。”
骆平安哑口,片刻后他说:“那怎么办?在咱们的地盘上都拦不住人,如果郡主被他们带到了陈国,我们肯定更难要人。”
云澈站起身来,“燕离不会伤害她。”
沈星若不会有危险。
但她是被人强迫着带走的,以她的性子,不定怎么难过崩溃。
云澈想象到沈星若那一双可能烧着熊熊怒火,又含着眼泪的漆黑眼眸,只觉一股钻心之痛袭来,让他也呼吸沉重压抑起来。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府上一切都收拾好了,本来这两日就要离京……”骆平安神色复杂。
现在郡主不见了,还要不要离京?
云澈沉沉地喘了口气,吩咐道:“继续整理,我们还是要走的,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那、那属下先行告退。”
骆平安欠了欠身子,将要退下之时又忍不住说道:“世子休息一下吧,您都两日两夜没休息了,也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
“现下已经这样了,您得养好精神才能做旁的。”
“好。”
云澈颔首,习惯性地要露出个客气的笑容,只是唇角似乎有千斤重,如何笑得出来。
骆平安退走后没一会儿,送了些清淡好下咽的饭菜过来。
云澈坐在桌边看着那些饭菜,却是根本没有胃口。
但他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骆平安说的对,这样不行,他还有旁的事情要做,现在更得保重身体。
骆平安带着碗盘离开后,云澈略微洗漱了一下,拉开寝室的门,走到了床榻边上。
可是看着那张床榻,他定住了脚步。
眼前似乎闪过沈星若懒懒地趴在床榻上睡午觉,把被子踢到一旁的情景,那粉里透红的脸蛋,轻轻弯着的蔷薇色唇瓣。
仿佛下一刻她就能睁开眼睛,然后满眼发亮地看着自己,娇娇软软地喊一声“世子哥哥”。
云澈闭上眼睛。
就那般在床边站立片刻,他转身到了外面去,盘膝坐在四足榻上,打算入定养神。
闭目片刻,忽觉膝头似有些沉重,像是有人趴在上面。
云澈睁开双眸,神色平平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膝头。
这四足榻……
他和沈星若也无数次坐在这里一起品茶,一起说天说地,彻夜长谈。
她每次总是只会有片刻时间,是规矩地坐在对面,过不了多一会儿,肯定会挪着挪着靠到自己身边来,或是抱着自己的手臂,将脑袋歪在自己的肩上,或是趴在自己的膝头。
她总爱粘着他。
这一回,就这样被人强硬的带走了,她会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