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坊闹了这一整晚,客人都早早散了。
坊主吩咐底下人收拾场子,一面提着袍摆快速上楼,进到特等席边角上的一处雅致小房间内,恭敬地朝着里头坐着的少年行礼。
“主子,人都走了。”
“我看见了。”燕离把玩着一只白玉小兔子,“还以为那个世子什么本事呢,居然叫姐姐做饵诱惑姚廷。”
坊主知道燕离不需要自己答话,安静地候在一旁。
啪嗒一声,燕离把白玉小兔子丢在桌上,“最近不管是哪边的人来找,你都小心点应对,别叫人盯上了,实在不行就关门吧。”
坊主这回眉毛微拧,“关门?可是咱们在这里好不容易才立住脚,要是关了门前面就白辛苦了。”
“你带耳朵了吗?”燕离看过去,“我说让你马上关门?”
坊主连忙说:“属下愚蠢。”
燕离最近这两日在宫中不是很愉快,没心思和坊主废话什么,直接起身离开了。
出门之前他丢下一句话:“万一不行,关门跑路总比暴露的好。”
……
月牙弯弯挂在柳梢头。
镇国公主府落英庭内,沈南雪一身浅碧色如意裙坐在窗前,美丽的脸上笼着轻愁。
侧妃进府那日,她和云灏闹翻到今日为止,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除了偶尔去给镇国公主请安时候偶遇一两次,其余时间竟都不曾见过。
她的心由一开始的愤怒、失落,到打听到云灏不曾留宿任何一个侧妃处时暗暗得意,再到如今逐渐平静下来。
丁嬷嬷说的很对,她非要冷着脸不主动,就等于是自己把云灏往外推。
她与云灏少年定情,夫妻情重,就算没有孩子云灏都对她百般呵护。
她若冷脸太过让云灏失望寒心,到时候让人钻了空子,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所以她到他院中来等他。
只是从下午等到现在,云灏都没回来,也不知今日是有什么繁忙的公务,耽搁到这个时候。
他平素这个时辰早该回来了。
沈南雪心中浮起几分不安,“丁嬷嬷,你说郡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所以知晓我在此处便不回来?”
“小姐别多想,郡王不是那种人。”丁嬷嬷温声劝道:“定然是有要紧的公务,咱们多等等便是。”
“好吧。”
沈南雪点了点头,眼神不自主地定在落英庭院门之处,由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才传来脚步声。
沈南雪立即抬头看去,当瞧见云灏出现在门前的时候,她所有的困倦也尽数消失,缓缓站起身来。
云灏愣了一下,眸中浮起笑意:“雪儿。”
他快步进到房中来,眉眼之间的喜色毫不掩饰,轻握住沈南雪的手说:“你来找我?怎么也没提前与我说一声?我今日正好有事出去了。”
“我——”沈南雪正要开口,忽而嗅到一股陌生的脂粉气息。
那是从云灏身上传来的。
沈南雪视线莫测地看着云灏,缓缓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
云灏诧异:“怎么了?”
“你说呢?”沈南雪问道:“你从何处来?”
“天娇坊。”云灏坦然道:“今日在那里有点要紧事办。”
“如果我记得不错,天娇坊是个舞坊吧?”沈南雪冷笑道:“那里能有什么样的要紧事,让堂堂郡王殿下亲自前去?”
云灏皱了皱眉,刚进来看到沈南雪的喜色如被泼了一盆凉水,冲淡了许多。
只是他和沈南雪已经冷了多日。
他心知沈南雪的性子骄傲,能前来寻他也算了服了软,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事情关系天策营,要请楼大人前去见证,因而我作陪。”
谁知这番解释叫沈南雪面上浮起嘲弄之意:“哪个楼大人?”
“侧妃楼妹妹的父亲还是叔父?”沈南雪犀利道:“怎么就这么巧是楼大人不是别的大人呢?见证什么需要到舞坊去?”
“还是郡王从别处过来,不愿让我知道便随口说是去了舞坊?”
云灏剑眉紧拧,“我没有骗你。”
沈南雪又是一声冷笑,这一回什么都没说,甩袖便走了。
云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除了疲惫再无其他感触。
不过片刻,这里的事情便回报到了凤仪宫中。
镇国公主此时已经歇下,听闻消息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锦兰说道:“郡王妃着急了,遇事不由分说就往最坏的方面想。”
“她和她娘一样,看着端庄大方,其实是个急躁固执的性子呢。”镇国公主徐徐说道:“这种性子容易自己为难自己,没事便好,有事就难受了。”
“公主说的是,只是郡王一直不曾与两位侧妃圆房,这事——”
“这种事情本宫也不能逼着他去,急不得的。”镇国公主说:“不过瞧着沈南雪这番做派,与侧妃圆房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锦兰点了点头,“对了公主,天策营的事情——”
“无需多说,本宫心中清楚,明日本宫会入宫面见母皇,姚钟海这个老狐狸,这一回可要栽大跟头了。”
……
沈星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起来时头痛欲裂。
她抱着脑袋坐在床上,缓了好久的神儿,才渐渐想起点什么来。
昨晚从天娇坊出来,好像遇到了云澈,然后他送她回来的,然后——
随着脑海之中许多碎片画面一一闪过,沈星若的神情逐渐变得错愕僵硬,难以置信。
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沈星若缓缓回头,看到琼月满脸笑意地走到床边。
琼月手指翻飞:小姐睡了八个时辰,可吓坏我了,现在总算是醒过来……小姐想吃什么,我帮你准备。
“你先等等。”
沈星若不太确定地问:“昨晚、是世子送我回来的?”
琼月点头。
“我好像吐了?”
琼月又点头,手指快速翻动:世子刚抱您进来,您就吐他身上了,好在世子性情温和,不曾怪罪,还是将您送回了床榻上。
沈星若脸色微黑,咬唇片刻又说:“我嫌自己手脏,闹着要他帮我洗?”
琼月再次点头:是啊,小姐说我们洗不干净,坚持一定要世子帮你洗才可以,世子也由着你,可真是好脾气。
沈星若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说:“我还说要听琴,没有琴音我不睡觉?”
琼月眸中闪过笑意,唇角也弯起来:没想到小姐都记得呢?
的确有这回事,世子让李娘子去隔壁取了琴来,小姐本来要闹着吹笛相和的,不过手脚没力气只能趴在床上听琴。
后来听着便睡着了,还好有世子的琴音,不然小姐说不准还要闹很久呢。
沈星若双眸无光地看着虚空处,半晌后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裹住,哀嚎道:“老天爷啊——”
这时,门外响起云澈的轻笑声,“怎么才醒就叫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