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青青,风泉泠泠。
一支梨花舒展着身姿,将白蕊递进窗内,暗香疏影,荼蘼如雪。
叶昭榆坐在窗前,抬手揪了一朵梨花把玩,任由身旁之人为她描妆。
摩那娄诘抬手将她摆正,随后在她额前描下金色花纹,接着替她描眉上妆,眼眸沉静,虔诚无比。
叶昭榆闭着眼睛,轻声开口,“刚刚听闻,西域派使者前来贺寿,想与中原交好,小谢公子,你可知道此事?”
摩那娄诘动作不停,将一尾烟霞抹在她的眼尾,随后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轻喃出声。
“中原若没有你,本君不会再来,更不会与任何人结盟。”
他有实力说出这句话,他能独大,亦能征伐,根本不需要盟友来壮大己身。
自当年他被乌吐克从边境带回,他便断了踏足中原的念头。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进入中原,却因她直接入了中原腹地。
当真是造化弄人,缘深难止。
叶昭榆弯眸笑了笑,抱着他的腰蹭了蹭,“那本郡主好荣幸啊,竟得小谢公子如此青睐!”
摩那娄诘轻笑一声,拿起桌案上层层叠叠的金环戴在她的手臂上。
“等西域与中原关系彻底和缓,本公子带你去大漠纵马,如何?”
“好啊,我还想去那迦的圣殿点灯!”
摩那娄诘弯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纵容十足,“可。”
黄昏绝艳,落日西沉,流金赤紫交错,透过碧檐金瓦,将琼楼飞阁晕染。
陛下摆宴水榭,邀众人一览云霞,四周杏花疏影,梨园春深,引无数凤蝶翩跹,共赏春景。
“皇兄等等我!”
萧瑶换了一身淡金色宫装,步伐轻快的小跑在长廊间,追着萧如晔等人而去。
众人闻声看去,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失落。
还没看够呢,心中的女鹅已经没了。
萧如晔看着小跑而来的人,桃花眼一挑,语调散漫,“怎么换了一副模样,孤认为刚刚舞枪的样子最为衬你。”
萧瑶顿时瞪他一眼,“不许再提我舞枪的事,谁提我跟谁翻脸!”
今日虽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堪,但是多少还是有点尴尬,她才不要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呢,太丢人了。
萧如晔顿时乐了,朝着站在一旁的叶问荆抬了抬下巴,语调悠然。
“问荆你说,今日永嘉的妆容是不是煞是可爱,压根没人嘲笑于她。”
叶问荆抱着臂靠在横栏上,笑着点点头,“果然还是阿榆有办法,就算是花拳绣腿,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萧瑶心里好受了点,顿时朝着四处瞅了瞅,“叶昭榆呢?她怎么没来赏景?”
叶问荆朝着偏殿看了一眼,抬手捏了捏眉骨,幽幽开口,“正在偏殿准备,说等会要大放异彩。”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琵琶便缓缓传来,鼓点随之铺陈,神乐缥缈,恍入仙境。
浩浩天风吹酒醒,袅袅仙音入凡尘。
“叮呤呤……”
一道纤细的身影踏空而来,轻灵曼妙,脚踝金铃晃动,肩负金色披帛,轻纱飘扬,裙裾翩跹。
她手中拿着一支金莲,眼尾染着一抹胭脂,翩然落于浅池之中,周围莲华千朵,光影悠然。
她的身影犹如惊鸿照影,落入尘嚣,此时谪落,只为等一场落日散场。
四周瞬间息声,都怕扰了神女谪落,只将目光紧紧落在她的身上,怕一时不察,她便飞于九天。
随着乐声渐浓,落日影转,余晖洒满莲池,像是瞬间置身黄沙之中,无数丝线从不远处的亭中蜿蜒飞出,瞬间缠在她的身上。
她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神情端然,额前金纹闪烁,圣洁而绮丽。
好似触发了什么开关一般,随着丝线牵动,她慢慢活了过来,像是飞出壁画,从风起舞。
池中之水漫过她的脚背,随着她的舞动,金铃轻响,水波潋滟。
众人瞬间讶然,看着身上缠着丝线,神情漠然无波的女子,顿时大吃一惊。
“这,这是……牵丝戏!”
她不是神女,而是牵丝傀儡,可在黄昏落日之中,她却是今日最后一抹灵韵。
众人顺着丝线朝着亭中张望,是谁,竟然敢提线操纵他们大盛最尊贵的郡主。
长亭四角勾天,周围红幔飞舞,微风掀起纱幔一角,隐隐可见亭中坐着一人。
那人支着下颌,斜靠在椅子上,红衣飘摇,墨发飞舞,长腿交叠在一起,暗纹玄靴踩着桌案。
随着他的动作,腰间金链晃动,矜贵慵懒又妖异至极。
他琉璃色的眼眸轻抬,目光懒洋洋地落在翩然起舞的人身上,五指挑动着丝线,操纵着她动作。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抬眸朝着他们看来,随后勾了勾唇,丝线一转,红幔瞬间落下。
众人一下回过神来,脑海中还停留着那抹妖异万分的身影。
像是开在彼岸之花,绮丽妖异,诱人前往,却又好似拥有撕碎万物之势,危险到了极致。
明明在笑,却让他们感觉那轻佻中带着碾压万物的压迫感。
像是误入歧途的傀师,嗜杀成性,随时操纵他的傀儡,收割人命。
可他的牵丝傀儡却与他截然相反,一颦一蹙皆是风华,犹如壁画上的飞天神女,舞乐传神,明眸善睐,将大道之音带入凡尘。
叶昭榆手持金莲,旋身不断间,层层叠叠的裙摆绽放,眼前仿佛漫过岁月的流岚与千年的风沙,带着几分神秘与苍凉。
有人立于大漠,望眼欲穿,大漠无风,我心荒芜;
有人行于雪域,攀登高塔,雪域孤寒,我心寥落;
有人趟过炼狱,尸山浩瀚,炼狱无边,吾道不孤。
随着弦音低迷,她足尖踏着莲华而去。
那一瞬,西楼落日尽隐,不知是她送走了黄昏,还是黄昏带走了她。
那身影几息间便消失在丹阁琼楼中,只余一阵缥缈的弦音从天边传来,空灵缥缈,渐行渐远。
现场久久息声,等回过神来时,只见莲池之中波澜不惊,亭中红幔飘扬,却早已空无一人。
众人微微失神,刚刚像是南柯一梦,醒来,黄昏散场,独留怅然。
华筵最后,以神舞收场,一舞风华,凛寒尽散,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