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玉将那根元神丝抻得笔直,另一端衔系着荀音肉鞘内的龙骨。
他咬牙切齿道:“你要去,除非从我身上踏过!”
“你觉得,我不能找到师兄和你母亲吗?”
荀音吐出一口沉闷的气,“你的确不能,没有人能搬动他们。”
她的龙爪,虚虚指了指天。
的确,现在已经显而易见,汐回之所以敢用这两人威胁荀音,必定背后有人撑腰。
整个四海,都是一盘大棋,没有人会甘心,让荀音这样一个小小龙女,执掌四海中馈!
四海龙王觊觎她,天界就不觊觎了吗?
听潮红肿的龙目再次噙泪,她拈出一条捆仙索。
那东西,对于荀音这位真龙而言,简直如同草绳麻缕,轻轻一挣,就能碎成八段。
“阿音,你自己捆吧!嫂嫂知道你苦了很多年,但是,不仅是我们,现在四海的龙王元老,都要你伏法!”
“到时候,你是怎样的委屈,你自去申辩,我也定然会实话实说,不会偏私,不会冤枉你!”
荀音点点头,“好,嫂嫂,那我受了审,可否放了我师尊和我娘亲?”
听潮冲着汐风道:“你都听见了,可能答应她放人啊?”
汐风刚从眼冒金星的状态里好转,被他妹妹扶着,勉强点了个头。
谁知,荀音龙口里,吐出一颗大珠子来。
“好,溯回珠都记着!”
她说完,就把珠子吐给了齐斯玉,“师叔,他们不认账,就把这个交给天界!”
听潮和嘉林都面色一变。
曾经在温雪言那儿,他们就吃过这种鳖,谁知道,现在他好徒弟也是随时开着监控!
那她身上,现在还有没有溯回珠呢?往后说话办事都要格外注意了!
可谁知,荀音丢过去的溯回珠,齐斯玉愣是没伸手接!
溯回珠在眼巴前,直直落入了深海中,咚一下,沉下去了!
还是一个小王八精眼尖,去海底下给她叼上来的,又扑腾着自己的四条短腿,交还给荀音!
这种变故,听潮他们委实预料不到,荀音愿意走一趟罪龙台,可架不住有人要拦!
齐斯玉明显是听不进劝,他对听潮道:“谁想带走她,就先来问我。”
言毕,齐斯玉便将无声灵剑抛上半空,剑瞬间暴涨了百余倍,恰好化为一个可斩龙首的尺寸!
他那柄剑,正悬在荀音身前,她已幻化为人形,巨剑恰好阻隔住她与龙族,好似一道细长的墙!
齐斯玉铁了心,好像荀音此次必定会有去无回似的,他心里有种十分强烈且不详的预感!
其实,早在几年前,荀音刚刚悔婚齐斯玉时,他便做过一个噩梦。
小小的龙女,柔软细瘦的身子被绑在一条偌大的擎天巨木上,巨木雕刻着繁复的海纹与龙图。
那龙女遍身都是捆仙索,圈圈匝匝的,好像捆她的人,生怕她会跑了。
凌乱的头发里,一双清澈又富野心的眸子,却始终未曾熄灭!
有几十条大龙,在空中腾着,每一条龙的利爪都向下垂着,都想上去撕烂龙女,却互相掣肘,谁也不敢上前!
最终,在第一条龙扑上去后,不消几刻,龙女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血肉,都被分食殆尽,生吞活剥,吞吃了个干净!
好像那高山上的天葬,雄鹰在祭台上分吃尸体,而群龙,在分吃一个可怜的孱弱少女。
她那被蚕食殆尽的脊骨中,有像金子一样闪闪发亮的东西!
那是世间无上欲望,能把人变成魔鬼,把龙化成凶徒。
终于,那巨木上,空无一物了。
徒有一地血红,还余几条贪婪小龙,在舔舐地上早已干涸的血水。
齐斯玉那一晚是被吓醒的。
那是他去人间给人完愿后,五感尽失后所做的梦。
他彼时思念悔婚的荀音,心里牵挂着,那个还不够强大,却足够有潜质的沧海明珠!
可是此刻,他心里只剩一个画面,似乎是拓印在他心尖儿上的——几十只龙,来回啃食她,不见其人,只能瞧见满目腥红的龙牙龙爪,地上汩汩流下血河。
齐斯玉想,哪怕,是他去找温雪言和荀凌月,哪怕,要上那罪龙台受审受刑的是他,他也绝不让人带走荀音!
“师叔,你让开!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荀音沉声道。
是啊,他原本是很洒脱的仙人,即便占有欲有些过分,却从不拦着她拼命追求名利。
他这样,归根究底,是总把荀音当成他羽翼下,没有成熟的小雏燕,亦或是放不远的纸糊风筝!
齐斯玉问:“你是以为,我挡了你的道?”
荀音被自己亲手打结的捆仙索,绕得很紧缠得手都酸了,心里也就有点发酸。
她没法去抱他,于是,就用脸去轻蹭了他的手背,蹭得他能消气几分,再放下戒备来。
“我没有那样想。”荀音靠在他身上道,“我只是,不愿意你总觉得,我需要你保护。”
“我们不存在谁保护谁,永远都是互为靠背。”
齐斯玉用手托着她的下巴,质问她:“互为靠背?”
他明白,他懂荀音需要自己的天空,可是,作为一个丈夫,他没办法放任自己的妻子去赴死!
他会认为自己无能!
“呵,我不愿和你互为靠背,今日,偏要做个潜龙渊,保你不死,护你周全!”
荀音是要一个人抗下所有,不想让三山再过多掺和四海联审,那对齐斯玉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齐斯玉又怎么会不懂?什么互为靠背,无非是她要逞能。
说完,他捏着那笨重的大灵剑,以万钧之势横扫出去!
瞬间,那山墙般的灵剑,横亘在听潮、汐风和嘉林侧身,逼得几条龙不得动弹。
而后,剑挑龙身,不消几下,便把汐风绕在灵剑上,再挽小剑花剑影闪荡,顺势打了个死结!
汐风挣扎着来回乱晃,齐斯玉暴喝:“别动!否则,一剑挑死你!”
汐风被齐斯玉这一声吓到,又不剩多少力气抵抗!
齐斯玉挑着他,雾眸严酷如若冰封,问:“我用你的命,换温雪言和荀凌月两命,你可值这个价?”
汐风在他剑上紧紧缠着,一时语塞,“这……这……”
说值,对北海来说,的确不值。
说不值,又实在太没面子。
汐风此次原本是要看荀音倒霉,在罪龙台上,沦为鱼肉!
他还没瞧见荀音痛叫失声,缺肉少骨的可怜相,他又怎能赴死?
谁知,那听潮却道:“斯玉仙上,你尽可动手。今日,无论谁死,荀音必须回罪龙台!”
“那位说了,无论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