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主街依然热闹的夸张。
暮色逐渐降临,湖面泛着莹光,桥上挂的灯笼出奇的亮堂,将她的影子拉的的长长的。
夜晚的小贩在吆喝,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她下了桥,远远就看见那间朱红色的大门前立着一位素衣阿婆。
她迈着步子走近,阿婆的影子压着她,远处灯火缭绕。
七七几番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阿婆似乎看出少女心事,推开了冷硬的门板,将她迎进了屋内。
林风寅的府邸不大,入户她便听到潺潺清泉流淌,没有几个下人,林母将这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七七临水伫立,池面倒映着她影子,随着鱼儿摇曳,池面荡起的涟漪将她的身影逐渐晕开,令她有种不明的眩晕感。
林母轻叹了一口气,领着七七继续往里走。
“我那倔脾气的儿子可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孩子自小便是如此,认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你能来,我很宽慰。”
“那是他做出的选择,你不必自责。”林母看着满面尘埃的少女,满目愧疚。
七七只是听着,不敢接话,亦或者看着林母满头的白发她亦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跟在林风寅母亲身后,身体不由自主的前进,似乎寻找着林大人曾经的足迹。
“我等你很久了。”林母从一个房间拿出一个包裹给了白七七,她接下,包裹很轻,可是七七却觉得东西拿着在手里沉甸甸,她不敢打开。
“对不起…”她全身无力,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即使她可以用无沅界的灵力滋养他的魂魄,但却需要一些时间,可面前的林母明显…
没有太多光阴了。
林母看着少女一脸纯善,睫毛抖动,像是不知所措的蝴蝶,她拉着七七坐了下来:“没关系的,打开看看吧。”
七七不知道自己后来如何走出那间府邸的,她浑浑噩噩的回了宗门。
他说:“若这世界万物枯萎,总要有一人去救,他希望会是他。”
“两个月后入朝为官。”天道的声音在林风寅的识海中冷冰冰的响起。
林风寅眸底迅速掠过一抹难言的情愫,他拖着沉重步伐,带着母亲到了京都。
大理寺乡试,他揭榜翻旧案,朝中犯颜直谏,他被俊臣诬陷,夺职下狱。
仅被关了一日,他以为这个天下要没救了,结果天未亮,皇帝病逝,新皇接他出狱,降恩封他为大理寺寺卿。
他本狐疑,奈何大理寺积压诸多案件,他未改常态,朝中直言,弹劾数批官吏,新帝只说由他处理就好。
他执法不阿,从不偏袒一方,仅是半月朝中少了大半官吏。
他虽看不上那个小皇帝,但还是重整礼部,建立考察法则,勇荐有才有德人士效忠新皇。
新帝还小,天下亦有的救。
短短数日忙碌,节奏快的仿佛过完了一生。
那日从宫中归来,他坐在案几上,深夜挑灯看案卷,突然呕血,他娘亲忧心而来,贴心递上手帕。
他自小嵴瘦,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喂的,将体弱的他拉扯到这么大,他足足高了母亲几个头。
他看着自己的大手,完全可以覆盖住母亲那个双满是老茧的小手。
“不是说让你休息吗?”他责怪道。
“你这孩子,你日日夜夜如此,没日没夜的断案,我能不劳心?这都吐血了。”
“自小就有的毛病,无碍,这冤案堆积的太多,不早点解决,我寝食难安。”
“是是是,大理寺就没有别的大人,这天下有才有德的人都死绝了,就偏偏不能离了你。”
林母怒嗔的话语令他眼皮一跳,看着母亲动怒,他才讪讪起身。
许是儿子向来听话,饶是觉得自己说重了话,伤了他的心。
林母变了口气:“你呀,新来有才有能的官吏,大有人在!你总该让一让,若你事事都要照拂,叫别人如何成长?人啊,总归会有老的一天。”
“这世间哪有人没有遗憾的。”他娘喃喃细语,他恐遭要听到什么连连哎哎接下。
果不其然,林母见他今日十分乖巧便接着轻声婉语诉道:“我看,你还是该找个内室,二人相互照料,我日后啊,也好安心歇了去。”
“哎呀!”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对方看他这个样子,顿了顿,唏嘘了一下才愿意离开他的屋子,走的时候还不忘记给他带上了门。
他转身熄了烛火,上了床榻却怎么也睡不着。
林风寅面部变得柔和,翻身而去,满脑子都是那身着不合身衣裳的少女。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他想着,若下次有机会见面,他该给她捎上一件。
他娘的女工是极好的…
他没想到下一次见面会来的这么快…
次日,一阵吵闹敲开了他的府邸,他一夜未阖眼顶着重重的青灰眼圈,风风火火前去迎接,一开门便看见那个上了岁数彰显些年纪的少卿,是他近日举荐的。
他一个刚上任的寺卿竟比对方足足年轻了十岁。
他摇了摇头,对方处事严谨,是他看上的人,自是不会多意这些。
一大早大理寺便呈上诸多新案,二人策马去了大理寺,牢狱内抓来的凡人竟然被修士劫持走了大半。
与其说劫持,不如说是逃狱。
那了了几根木头如何能敌得住那些会法术的修士?
户部狱史上下叫哀,这下该去哪里抓?怎么抓?那不是飞就是跳的,饶是他也没撤了。
那个天道和他说,这个东西叫做生死咒,被胁迫的不是凡人,而是那些上飞下跳的修士。
他一路寻着轨迹,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
林风寅将那汉子逼的无路可退,众目睽睽,他暗中寻找着那个控制面前修士的凡人,对方就在附近,自己的思路应该没有错。
“站住。”他怒斥道,许是一夜未睡,亦或是牢狱内被搅的乌烟瘴气,他确实有几分恼意上头。
头顶传来炽热的目光,他没有回头,脑袋里那个声音告诉他,那个少女就在阁楼上。
他收敛了几分脾气,正欲说些什么,那人挥着掌风而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人这一生,匆匆而过,若说真有所图,也不过是这一份牵绊。
那日他本该死的。
凡人啊,是这样的,草草了了一生。
后来,那个自称天道的说,那吸引无数修士凡人的秘境里有只大妖。
需要这个世界的人携着气运去镇压,而那个天道选中自己本来是因为这个世界新皇,也就是那个小皇帝的趋势不太对劲。
自己本来的任务是要捋正这人间的邪气,这下好了,天边那只大妖要出世了,若他不愿意,对方只能去寻那个少女。
这次换他上了楼,主街上那少女一袭男装,看起来柔柔弱弱。
那小贩似是看着对方是好拿捏的主,漫天要价,气得她咋咋呼呼讨价还价小脸通红一改那日在他怀里的苍白病态。
他弯着嘴角望着,看着她虽讨价还价却偏找那些贫苦拖家带口的小贩的东西采买,买了东西却又不要,转手就挥给乞丐。
傍晚,他同母亲诉说了一切,亦说了那名少女,然后静谧的房间便只剩下母亲淅淅索索制衣的声音。
天未亮,他同母亲告了别,屋前他重重磕了一个头,他不想人生有遗憾。
若他一介青衣真降了那只大妖,或许…那少女也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若他母亲手中的制衣是红色该有多好。
七七捧着手中紫色锦绣女装,出了神,上面绣满了罗兰的花纹。
林母本不知该制什么样的衣,她本想着儿子看上的人制些青的雅的总之素一些就对了。
今日一见,便明白。
少女一袭男装,如青山隐雾一缕罗兰。
那紫色罗兰怎会在山上呢?
朦胧初见确实怪也,再看便是满目惊艳,美的令揪人心也。
他说紫色更合适她。
七七站在宗门口,许是走了太多路,亦或者什么情绪上了头。
锦衣之下,有一封信,她打开,眉头微蹙,浑身似数百根银针刺进皮肤,令她全身发麻,还未看清信纸,便晕倒在宗门口。
手中一袭女装随着她后仰,散落在地上。
在她身侧,敞开的信纸已经十分发黄,似陈年了好久,上面只有几个字。
浅喜似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