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叫这个跛脚道人过来并不是要询问跛脚道人关于政事的问题。他自己是西岐的伯候,治理西岐当然不能靠着一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道人来给出建议,西岐也没到这种地步,何况姬昌自己就是一个精于算命的人。
他叫姜子牙过来是为了死去的大儿子伯邑考。
他之前虽能算到自己能长命百岁,算到帝辛不得好死,但是面对自己算出来的大儿子的彻底消亡,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情愿这时候有人来告诉自己大儿子不是真正的死亡了,他肯定还有救。
被派去请姜子牙的仆人本来是怀着慰藉主人的悲悯心情去的,回来的时候心里却忍不住想——这跛脚道人,说不定还真有些什么本事呢!
跛脚道人姜子牙见到姬昌时毫不意外。姬昌只以为仆人前去请人的时候已然表明了身份,也不惊奇,说明自己的诉求:“道长可知我儿因何而死?”
伯邑考的死因现如今西岐境内还无人知道,他这么说也是为了看看这道士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名不副实。
姜子牙装模做样的掐指一算:“这合该是伯候的大公子。大公子之死,只能说全凭天意。”
姬昌本来是想找人来挽救自己的孩子,这姜子牙一开口就是天意,岂不是证明自己的孩子真的无药可救了?!
他勃然大怒,姜子牙双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令公子的死,乃是死得其所,是为了心中的道义而死,所以我才说他是死于天命。伯候前些时日被困朝歌城,大公子心急如焚,带了三件宝物前去寻您。可是纣王收下宝物,也还是没有放了您。大公子一时情急,找了奇人异士想要救下您,这便是以自身的生命为代价。他的一片孝心天地可鉴,西伯候可莫要辜负啊。”
姬昌听了这话,牙关紧咬,眼中泪水涟涟,可是不愿在外人面前显出窘态,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姜子牙害怕自己这番开导的话反而让姬昌释怀,不攻打朝歌城,因而急急补充道:“可是大公子虽有孝心,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您......”他“嘶”了一声,面露忧色,“我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有什么尽管说来。”姬昌已经相信了他的本事。
“我掐指一算,发现大公子的死略有蹊跷。原本伯候最多也只消半个月就能被从朝歌城里放出来,但是有一人告诉他这种阴邪法子,导致他最终以死的代价换来您的回归。”
“是谁?究竟是谁要害我儿?”姬昌气急。
“就是纣王的宠臣,费仲。”姜子牙知道姬昌对于商殷是完全忠诚臣服的姿态,直接让他对上帝辛他恐怕会心生退意,最后连杀子之仇都不报了,干脆直接把这锅推到费仲身上去,到时候逼宫朝歌也好让帝辛把费仲交出来。
费仲是帝辛的宠臣,要帝辛把他交出来无疑比登天还难,所以费仲不交,姬昌必定会对帝辛失望,最后攻打朝歌城,封神之战开启的顺理成章。
姜子牙这样想着,他虽然知道封神榜中伯邑考的命运已被改写,但是并不知道,或者说还未来得及去探查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因谁发生。
这黑锅他选择让费仲去背,倒不知自己阴差阳错就找对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费仲?”听到这个名字时,姬昌愣神一下。
他还记得当时他们三个诸侯去朝歌城为东伯侯求情时惹怒帝辛,最后还是费仲带人过来才保下他们三人的项上人头。他在朝歌城的时候对于费仲实在是感激不尽,乍一听到是费仲间接促成了自己儿子的死亡,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对,就是他。西伯候,想要为你儿子报仇,就要替他手刃仇人。”
姬昌一向以仁义礼智为自己的行为准则,现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的世界中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既做好事又做坏事没有固定行为准则的人。
他长时间抉择不了,干脆把责任都推到伯邑考身上:“这逆子啊!早就说过让他不要去朝歌城,偏偏他要自作聪明,到头来还把自己搭进去,逆子啊!”
他终于是忍不住,又哭又怒地捶起自己的胸口。
姜子牙其实很看不上这种懦弱的窝里横行为,但是没办法,下个朝代开启的钥匙就在姬昌手里,天道似乎就是偏爱这样的“仁慈”君主。他只好耐着性子劝道:“大公子也是为了你好......”
姬昌没有反应。
“大公子这一片孝心,您可不要浪费了。”
没有反应。
姜子牙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了重话:“你这样的父亲还算是父亲吗?孩子为了救父亲身赴险境,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死亡换取父亲的生还,而父亲只会指责孩子不听教导,硬要卷入这场风波。对于孩子来说,父亲只有一个,所以他希望父亲能够活着,在他眼中,父亲的性命要比自己的重要。可是在父亲的角度却不是这样。一个父亲可以有很多个孩子,所以在面对孩子的牺牲时才能轻描淡写的指责孩子在救下自己之后为什么没能全身而退。听起来是一种叹息和心痛,但是若是孩子的亡魂还能听到人世间的话语,他该会有多么伤心啊!”
姬昌的哭咽慢慢顿住。
姜子牙看他好像听进去了,乘胜追击:“如果想要大公子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慰,那就手刃仇人,提着费仲的头去见他。儿子为父亲献出生命,父亲为了儿子杀掉仇人,这才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