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莲跳河了。
那天何家人和警察追了一个通宵,终于在第二天清早抓住了被冻得受不了,从山里下来的余晨。
抓到他之后,众人才得知,他从何家门口跑了之后,怕追的人来的太快,连东西都不敢回去收拾,一路冲上了东山。
东山比西山荒凉,野生动物比较少,在余晨的意识中也就相对安全,但他忘了夜里两座山上都冷得不行。
即便是上去守夜的知青,在搭好的土坯房里都要烧炉子。
余晨靠着打牌赢来的钱,经常花钱让别人帮他守夜,唯一一次守夜也是在刚来的时候。
时间过去大半年,早就把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再加上刚才被人追,慌不择路跑上了东山。
经常听人说沈家沟海拔高昼夜温差大,他以为温差再大,最多也就三五度,没想到八月底的东山,白天十三度左右,夜里直接到了零下。
熬了整整一夜,体感的难受战胜内心恐惧,余晨终于还是下了山。
……
张秀莲在被关在何家猪圈旁的废旧厨房,从昨天到刚才徐琴时不时就进来踹她两脚。
听动静这会儿何家的男人们好像都回来了,徐琴已经好久好久没来踹她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何青贵故意放大的声音,“那个小白脸被老子抓到了,当时给了他两下,他就吓得尿裤子了。”
之后就是各种言辞间的奚落,张秀莲根本懒得听。
她和何青贵结婚两年,他平日里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油嘴滑舌,要是喝了二两酒,直接放话说县太爷见他都要磕头。
所以何青贵说话,她向来是听一半信一半。
别的话不好说,余晨大概率是吓得尿裤子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张秀莲就发现,他好好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时不时的就会大小便失禁。
有时候去上个工裤子前头都要湿一大片,冬天穿得厚还好,夏天就是明晃晃的一片水渍,他总是解释说自己爱出汗。
他总有各种奇怪的方法掩盖,只有离得很近才能闻到,他身上总有一股尿骚臭。
门外何家人笑呵呵的讨论余晨的下场,门内的张秀莲根本不在意,她连自己会怎样都不知道,更别说管别人,一个不管她死活的人,她为什么要在意呢?
很快县里传来消息,要何家人带着张秀莲一起去公安局。
警察三两句交代出叫他们来的原因。
余晨刚开始抵死不承认和张秀莲有任何关系,对于孩子的身世更是直接否认。
直到警察告诉他,再这样下去就要叫来张秀莲当场对峙,他突然改口说是张秀莲脱了衣服勾引他。
他说他平日里住在知青院子里,张秀莲不方便下手,就专挑他晚上打完牌回去睡觉的路上堵他。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为了真相也只有把你们喊来。”
所有人目光都聚在一言不发的张秀莲身上。
徐琴见她这幅样子,又想上手揍她,被站在一旁的警察拦住了。
拦徐琴的那个警察冲旁边的女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和张秀莲谈。
女警心领神会的带张秀莲进了隔壁办公室。
“妹儿,你看你还年轻,出了这个事,就任凭他把脏水往你身上泼?就算你对他有情有义,替他把这个事扛下来,你以为他会感谢你?到时候他拍拍屁股走人,留你一个人在村里头。”
女警说的话张秀莲比谁都清楚,余晨一直就是个薄情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这个人一边睡着自己,另一边好像还在追和他是老乡的那个女知青。
但她好像着了魔一般,听了余晨的甜言蜜语就把这些事忘得干干净净,还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
“妹儿,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一辈子背个这种骂名,你不憋屈吗?”
张秀莲好像被触动到什么,张了张嘴,用破锣一般的嗓子说出昨天下午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我能见见他吗?”
女警的表情有些凝重,为了照顾张秀莲的情绪,还是出去请示了领导。
两人在调解室见了面,为了避免他们出现过激行为,警察就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
“你敢把刚才跟公安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吗?”
余晨东张西望,就是不敢和她对视。
“你不敢吧,因为你知道你说的是谎话,再说一遍都不一定能说的一样的谎话!”
“不是,我没说谎,就是你不要脸你勾引我。”
“我怎么勾引你的?说啊!”
“就是在我,在我打牌回去的路上堵我,把我拉到地里去……”余晨的声音在张秀莲吃人般的眼神下越来越小。
“我拉你?我刚嫁给何老大一年多,我找你?你看看你的样子,个子没我高,长得也不如何老大,要不是你哄我,我会跟你睡?”
“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哄你了。”
张秀莲懒得辩解,把临行之前收拾的东西一样一样从兜里拿出来。
“这把梳子,是你赶集的时候买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用。”
“帕子是我们刚处上的时候,你说你从家里带来的。”
“这封信是你睡了我那天晚上写的……”
张秀莲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哭她的愚蠢,哭她好骗。
周围的人也沉默了,这些东西既不值钱,也看得出来并没有用心。
梳子甚至有个齿都有些松动,一看就是用过的,既然张秀莲说自己没有用过,那这把梳子到底是买的,还是别人的不言而喻。
最开始余晨都还十分镇定,因为张秀莲拿出来的东西谁都可以买。
当她拿出那封信时,余晨再也稳不住,慌张的想扑上去撕掉那封信,被站在一旁的警察按住。
眼见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余晨也不再伪装,冲着张秀莲破口大骂,“你个贱人,你要害老子!老子是要回城的,要回去!不会跟你一个村姑在这里呆一辈子。”
张秀莲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男人,好像从来就没认识过他。
之后的询问中,张秀莲毫无顾忌,话怎么难听怎么说,那架势恨不得把余晨一起拉进地狱。
把自己当初怎么受余晨哄骗,怎么一步步和他走到一起,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的瞬间,张秀莲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不少,像是压在她身上的那些骂名都分走了一部分,终于让人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因为余晨是知青,也是这段关系里的主导者被直接批捕,张秀莲还在哺乳期,一切都要等这之后再处罚。
听到这个处罚结果时,何家人先闹开了。
“凭什么不抓这个女人。”
“就是!她不是奶娃娃吗?那就把那个小杂种一起抓进去!”
张秀莲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向警察道完谢独自走回娘家,在家人疑惑的目光中抱着孩子睡了个踏实觉。
张家人虽然纳闷,但都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没想到第二天天不亮,张秀莲就抱着孩子走出门。
一直走到了沈家沟最长的那座桥,在一群上学的孩子眼前,先把孩子扔进河里,紧接着自己也从桥上跳了下去。
何家人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直呼晦气。
张秀莲现在名义上还是何家媳妇,那个小杂种他们可以不管,但是她不进何家的坟是要被乡亲们戳脊梁骨的。
一家人的叹气声此起彼伏,突然间徐琴像是想到了什么,咒骂一句,“都是叶兰亭这个多管闲事的,她当初让那个胖女人把张秀莲卖了多好。”
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实际的发泄者,徐琴开始大声的骂着叶兰亭。
言辞间根本忘记了自己也是被叶兰亭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