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绵年的意识像是沉在了大海里，周围朦朦胧胧的，仿佛隔了什么东西，被按着一头沉闷下去，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哗啦！”
声音由远及近，快速地划开这一小块地方，刺眼的光洒下来，嘈杂鼎沸的叫卖声出现在耳边，闹得他不断蹙眉，最终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正宗丝绸！质量上乘，十文钱咯！”
“大小哟——小金——鱼儿嘞……”
“五月鲜儿来——嫩得很嘞！”
江绵年好像站在了古代叫卖的摊子之中，富家子弟或官家人坐着马车驶过街头，两旁还有些年轻的孩子想追在后面看看，却让家里的大人牵着拉了回去。
“别顶撞了贵人！”
这天大概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店家的招牌一个比一个挂得新颖，客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来任何一道视线，仿佛看不见他。
“这是哪里……”江绵年低头一看，不由得愣在原地——他没有了身体，像是一团固定在这里的空气，任风来也吹不走，周身被阴气紧密包围着，让人不自觉离他远一些，不至于“穿过”他的身体。
他心神一动，操控阴气改变自己的形态，整个人开始往上飘，这才发现这个时候居然有这么浓郁的灵气，让他全身上下都松弛下来，如同回到了天地的怀抱中。
一座座仙山耸立在上面，云雾缭绕，修真者御剑或御风而行，阔大的袖口灌满了风，配上一副仙风道骨的外貌，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真仙临世。
似乎是感觉到他发现了重要的事情，眼前的画面开始飞速发展，天地浩劫，灵气枯竭，阴气爆发，仙人夹缝生存，千年的修真底蕴几乎一朝尽毁，一幕幕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从前的这个世界？”
江绵年微微一愣，画面破碎开来，从中走、也可以说是飘出来了一个印象体。
“我是上一任的鬼王。”他礼貌地介绍道，“原本灵气与阴气相互依存，如今灵气枯竭，阴气泛滥，唯有地府二十余人拥有毁天灭世的能力。”
“天道先前觊觎修仙者，唯恐他们当真成仙，顶替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又恐惧我们的力量，时刻想要将我们同样取缔。”
“地府，如何取缔？”
江绵年在他出现以后便自然而然地回归了实体的状态，脑中闪过无数片段。
——这是每一任鬼王都会接受的传承记忆，包含着各种观看来的或在十殿阎罗手里已然执行过的刑罚，以及一些重要的陈年往事。
看到天道一次次攻击地府，却自讨苦吃地被上一个天道定下的“规则”反击，只能苦不堪言地吞下恶果，仍然想办法一点点消磨掉阴气，但对比庞大的基数而言，也不过是做了无用功。
“地府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前任鬼王象征性地勾了勾唇角，道，“所有的生死、判处、转世投胎，都由地府做出决断。”
“如果地府被取缔，首先混乱的就是这个世界，恶人不被消磨恶性，善人无法得到善报，甚至十世大善人可能被吞去金光，堕入畜生道……”
“天道本身应该也是会替换的，不然它不会这么着急地解决修真者，生怕让他们爬到与自己相同的地位上，威胁到它的存在。”
前任鬼王随手捏过来一团阴气，将它分成几小份，向他示意道：“比如这个是最早定规则的天道，将力量传承给了现在的天道，但一并传输的还有已经被定下的规则。”
“我猜测，其中应当明确表示了地府的不可取缔性，却没想到它能丧心病狂到解决整个修真界，直接将灵气完全转换成了阴气。”
江绵年听得入了迷，对他操控阴气的手段极为推崇，又继续追问道：“转换？那他们为什么没办法再转换回来？”
“转换回来嘛……”前任鬼王叹了口气，“自然是可以的，若是他们集结起来，在失去修为支撑之后的正常寿命里，还是能研究出这种办法的。”
可灵气一散，这群修真者全成了惊弓之鸟，疯的疯躲的躲逃的逃，哪还有精力凑在一起去研究这种事情？
“天地浩劫，天道动的手，那些大能有有所察觉。”
前任鬼王向上一指，大概是早已活够，在这世上也只留下一道印象体，即便被劈碎了也无所谓，所以语言放肆了不少。
“谁敢召集？谁敢讨论？库嚓！全都给你劈得灰飞烟灭，至于生死簿上怎么显示的？——对天不公，死有余辜，不予转世。”他嗤笑一声，“我见得多了，他们自己也清楚，不趟这趟浑水。”
江绵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脑海中的传承记忆与先前天机星的那部分堆在一起，暂时还没有详细探索的欲望。
“修真大概是没有救了。”
前任鬼王感慨地在他身上看了一圈，暗自点头：“还没有传承记忆就学会使用阴气，不愧是天生地养的鬼王，当真不一般……命格也奇特，被天机遮掩着，一点都看不清。”
天生地养？
江绵年突然想起江父江母，但在知道自己是鬼王以后，他们也的确不可能是他的父母……
“不错，江家正是世代负责守护鬼王的傀儡人，共有两组，其中两人一组，相互之间结契，在真正的鬼王面世之前，则是下一组的傀儡用障眼法的方式‘出生’。”
前任鬼王无奈地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他那一代的“父母”：“如此看来的话，你或许该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
原谅江绵年现在脑子实在混乱，在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脑海里下意识浮现的却是——“玄俞哥哥？”
“那又是谁？”前任鬼王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显然不太理解，“难道有上一代傀儡在你之前面世了？不应该啊……”
“不不不……”
眼见得误会大了，江绵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在真正的哥哥面前慢慢红了脸，低下头声如蚊蝇。
“戎玄俞……是、是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