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那信上写着什么婚,具体究竟是什么?”孟劫安看着崇燐问道。
崇燐将目光躲过,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早知道不教你漠北字了,怎么学得这么快......”
孟劫安抵了抵他,要他快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这...这诏书上说哈赫尔想要让你入宫参加选婚......”崇燐将那诏书塞给了孟劫安,侬了侬嘴角,便转身欲要走回房间去了。
孟劫安边看着那诏书,边伸手拉住了崇燐的衣袖,止住了他。
“这诏书我不要,给你。”她将这诏书朝崇燐扔去。
崇燐慌忙地接住,“怎么你又无端地不要了?”他试探地问道。
孟劫安轻轻地瞟了他一眼,想着方才他如此愤怼那哈勒侍卫,又想要撕掉这诏书,原来是不想让自己去参加选婚。她不忍着想笑出来,但是她憋住了。
“汗王选婚,不选草原上大好的单身女儿,选一个已婚女子干什么。”孟劫安微微扬起下巴,双手抱着臂,不向崇燐看去。
崇燐听到此话有些怔了怔,有些呆滞住了。随即他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肃穆地说,“这哈赫尔分明就是强抢良家妇女,我...我娘子他也敢抢,果真是不怕这哈勒族改朝换代得够快。”
孟劫安扬了扬嘴角,但偏又佯装安稳道,“我可没说我是你娘子......”
崇燐又愣了一下,随即又冲孟劫安偏过头去笑道,“我也没说我娘子是谁呀......”
他有些嬉皮笑脸,孟劫安佯装娇嗔,推搡了他一把。
接着她便走出门外,见那两个侍卫正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走去,她便大声呼唤,“喂——————”
那两名侍卫歪扭地转过身来,一封诏书便砸了过来,二人忙不迭地将那诏书接住,差点不忍又摔一跤。
“告诉你们汗王,这任人挑选的婚姻,我是绝不会要的。我非一介物品,岂能由他人择选?其次,你们汗王并非不知鄙女我出身巫觋,又有良人相伴。汗王一言千钧,我等小民岂能担待,望汗王还是收回成命吧。”
没等那两个侍卫说出话,孟劫安便将柴门径直地扣上了,并不给他们留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崇燐倒是因听到“又有良人相伴”这句话,有些自喜,还在欣喜中回味着。
孟劫安望见他窃喜的神色,也便有些打趣地说道,“我退诏书就如此值得令你喜悦吗?”
“那是自然,谁人希望自家娘子收别人婚书呢?”
崇燐忍着笑,望着孟劫安。他看着眼前这个刚正不阿的女子,风有些鼓动着他的心脏,有时时日久了,他真的仿佛便就觉得自己的娘子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爱打趣,不时还故作称孟劫安为“娘子”,而孟劫安却从未如此称呼过他,甚至一次玩笑话都不曾说过。他低闪了一下眼眸,又抬起笑望着孟劫安,心中不忍有一层失落摩挲。
“正巧,我想谁人也不希望自家良人看自己收婚书,便就退了。”
孟劫安说罢这句话,便就有些赧然地眨了眨眼睛,回房间了,留下崇燐一个人站在院内细细思索着这句话。
他一时耳廓晕渲上一大片红云,喉结一直不断吮咽着,怔然地站在原地良久,才笑着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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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劫安和崇燐几乎是日日都下山去草原上练习骑马射箭,回到家中孟劫安便温书,学习漠北语。
在草原上,她越发觉得放纵,不时她会去到阿依古丽家里索牛乳喝,间或同崇燐去到荒野里躺在长草中安睡,一睡便能够睡上一整日。
有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同漠北这片的草原融为一体了,难再分离。似乎自己从未离开,也从未出走过这片灵洁的土地。
她盯着那片蓝得欲要滴水的天空,不时飘着几支零散破碎的云纱,风轻轻吹着她身旁的草,而被她深深压着的草自岿然不动。孟劫安扭头,看着躺在她身侧的崇燐熟睡着,风也刮动了他的短辫上的碎鬓。
孟劫安见闻此状,不忍嘴角上扬了起来。
风静静悄悄地幻走着,他们却犹如一瞬万年般地栖在这半坡上。
她不由得也闭上了眼,感受风和日丽,但孟劫安却下一秒便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将眼睛瞬即睁开来了。
她害怕如此地美好,盍上了眼,再睁开,便就又不见了。
她之前因闭眼失去过一次痛苦,却也似乎失去过一丝美好。那些事情久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惶恐不安地起身了,看了看崇燐恬睡的面目,便又安心些许。但是她更多恐惧她再也见不到他这样的面庞,于是便决定不睡了。
忧惧卒然,过于美好,便使人易陷入极恐之中。
孟劫安摇了摇头,为了喘息一番,便翻身上马,驰骋去了。
“阿恙姑娘,还请您跟我等前去大汗行宫一趟吧。”
孟劫安骑着马,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是两三个哈勒侍卫,都冲她紧紧低着头,极其恭敬着。
“没空。”她平冷地回复道。
“那您此行何事呢?”
“鄙女可曾有约定要给你等以及汗王一一上报鄙女的行踪?”
“不曾。”那一侍卫冷冷说道。
“既然知晓,那便莫再在鄙女身上浪费口舌与时辰了。”孟劫安骑着马,直直地向前看着,不曾扭过头看他们分毫。
“在你身上如何是浪费时间?”
孟劫安听到那低沉的声音,便立即回过头去,只看到她身后此时只剩一人马了,是哈赫尔。
哈赫尔穿着哈勒侍卫之服,骑着马紧随着孟劫安。
“你......”孟劫安见是哈赫尔,不由得惊讶住了,“见过大汗。”她虽符礼节地如此一说,却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继续骑马向前奔去了。
哈赫尔倒是没恼,抽了马一鞭,加快了速度,追赶上孟劫安,在她身旁喊去,“你可知抗拒做本汗女人的下场?”
孟劫安还是不曾看他一眼,“不过一死。”
哈赫尔冷笑了一下,“本汗也不愿做如此简单之事。本汗将以君夫偿命。既求人不得,本汗便以人祭求神而得。”
人祭。这个慑骨的字眼,令孟劫安不禁再次想到长公主的死于非命,以及那深埋土层里被胡乱砍断的中原大臣与孩童。
当时她扒开腐蚀骨骸的朱砂和厚重的泥土后,便脑中涌作一股翻山倒海之势,欲要呕吐出来。然而却又呕不出任何来,痛至不如死生。
孟劫安无法想象那些森森白骨里其中有一颗是崇燐的头颅。
她瞪起深黑地眼眸来,凌厉地死死看着哈赫尔,平冷地说道,“我能借刀杀死哈勒塔摩什,便也能杀死哈勒哈赫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