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被丢在鲜有人迹的学校后山,杜苟望着如长龙般的车队沿着崎岖山路行驶,直至踪影彻底消失与黝黑密林之中,
才收回目光,踏上一直延伸到山脚下那片俨然屋舍中去的蜿蜒小路。
路很坎坷,满是凸石、碎石以及稀泥。
但他走得却是轻车熟路,一路下去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直到看管后山的大爷远远向他打了个招呼,他才把脚步放慢了下来,并着手于打理着装。
样样十块,缝缝补补,旧裤旧衣旧布鞋。
虽绝说不上什么面儿的问题,但最起码的干净整洁还是要的。
即便杜苟越往校园中心走,他这身朴素行头就越发与周围人身上的牌子货、潮流装显得格格不入。
其也没有为此而低下头颅,放缓脚步。
倒不是说他不喜欢这些靓丽事物,而是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没有任何拥有它们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资格。
更不会将之归责于父母。
命之一字,怪不得任何人!
或许也就是这份坦荡和自强,杜苟在本班的风评一直不错,也让不少老师隐隐觉得其将来必定能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要不是他是外城人、是棚工,老师们或许可能委以重任,而不是现在这般最多只能当个出力的主儿。
“杜苟,你过来一下!”
远远看见杜苟那越发浮肿的身影,以及他一身的灰白,正愁没人帮忙准备特训素材的云蒿当即便叫住了他。
作为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云蒿本应该至少提前一周时间准备好下周的特训素材。
可偏偏她那十一二岁的女儿,于一周之前给她惹了个不小的麻烦不说,还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刚刚觉醒御兽天赋,就伙同几个狐朋狗友悄悄混出城去寻契约兽。
视其千叮咛万嘱咐若无睹,简直叛逆至极。
所以她这一周,除了白天正常上课以外,基本都是在为此事奔波。
寻名医,托关系,借钱赔钱……
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准备特训素材。
如不是其他班主任好心匀了不少素材给她,她绝对会在月底的表彰大会上,被冷酷无情、铁面无私的教导主任作为反面教材被批评。
亦如之前因久久不能觉醒御兽天赋,而被云蒿屡次请上台树典型的杜苟一般。
“可恶,被她逃过一劫!”
看着班主任身后的大卡车,早已期待起这位高冷女老师上升旗台的杜苟,猜到了车里的东西应该便是本周特训的素材,暗暗惋惜了一番。
也猜到,人肯定又是想让自己充当苦力。
不,是劳动先锋!
心里不情不愿,杜苟的动作却是很是麻溜,几个大步便到了人跟前。
几乎一样的身高,让二人在第一时间没有分出个高低贵贱。
但云蒿微微落下一点眉头,眼神稍微犀利一些,她那独属于老师的威严感便如山般压来。
杜苟不躲不闪,是谓不怕。
就是目光稍微跌了一点,扫见一抹如粼粼湖面般耀眼、如雄峰般巍峨的春意后,他一如既往地抑制不住自己那丰富的想象力。
以至不仅眼神飘忽不定,脑子都有些过载,哪还能逞什么英雄。
只安安静静等待命令。
而云蒿也是一如既往地凶猛,一上来就往杜苟小腿肉上落了一鞭腿,然后恶狠狠质问道:“你昨儿又戒酒了?”
“没有!”
事关清白,杜苟回得相当之快,毕竟他可不是前身那般的带刀勇士,那种私密事儿都能给班主任一五一十的交代。
见对方一脸狐疑不相信,其紧接着就扬起了右手三指,准备以立誓来宣告自己的绝对清白。
可不等他开口,云蒿就又给了他一鞭腿,开启了她最为稀松平常,也是大家最为讨厌的碎碎念模式。
一边亲自上手搬货车里的东西,一边说着。
“到底你还是怕死的,就是以后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保不齐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有人像我一样傻,把保命的东西都给你。”
“瞧瞧你自己现在,脸上精气神是一点没有,有的只是一堆肥肉。”
“你这个年纪,就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修炼上,平常要早睡早起多锻炼,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还有,你那些个药丸也暂时不要吃了,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仔细检查检查,到时候按人医生的医嘱来,
别什么药都吃,还一把一把的吃,你以为是白米饭呀?”
“……”
极度紧身的战斗服,类似于假面骑士的皮套,在云蒿傲人身姿的驾驭下,显得是那么的立体。
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不说,那份隐藏在一颦一举之间,足以撩动年轻人心弦的性感更是不言而喻。
杜苟只是在后面偶尔扫到几眼,就已经有些入魔的迹象,内心活动丰富到跨越了时间长河,联想起了他的启蒙老师们。
该死呀!
叹于自己的爱美之心有些许违背伦理,杜苟手上动作越发快了一些,意在以此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一箱又一箱的兽环,一块又一块的千斤铁,一盒又一盒的伤药……
等全部东西都被他们俩人搬到位于后山地下的零八号训练室,天边的云彩也逐渐亮堂、火红了起来。
六点四十,离上课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却是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妥当。
而紧闭着的大门外,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
大多都在极为紧张地讨论着应对之法、夺分之道。
“一分压倒几千人!”
“一分隔着百万里!”
“一分天,一分地,一分就能让人上天入地!”
“……”
老师们的话语,至今还历历在目。
反观训练室内的二人,一个正为这次特训内容没有着落而愁容满面,一个正和体内恶魔斗得如火如荼,
倒是安静得很。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云蒿脸上的愁容越发明显,好似泛起涟漪的湖水,全没有了平时的庄严和肃穆。
抱着一种报复心理看了一会,杜苟轻咳两声后提出建议道:“老师,要不咱搞场随机试炼吧。”
随机试炼?
好像有些搞头。
云蒿第一时间抬目,轻抬右手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老师,往常您出于对大家安全的考量,经常刻意安排给大家一些实力接近的对手。”
“妖兽也好,人也罢,顶天也就是偶尔出个奇招来考验我们。”
“虽然大家每次试炼确确实实都受益匪浅,但我认为……”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些不妥,杜苟有意提高了一些声量以做强调,“我自认为,如果哪一天大家伙在城外的荒域里遇到些实足困难,恐怕会显得……”
“经验不足。”
缓缓吐出如此四个字,他讪笑着打量起对方的反应。
见对方只是微微颔首,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他才放心地接着道:“从古至今,人们常常自诩为万灵之长,但其实吧,也就只是多总结了一些规律,发明了一些东西而已。”
“若真硬碰硬,那些个妖兽其实在很多方面都更具优势一些,尤其是在人赖以生存的地盘上。”
“这也是我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走出高墙之外,数座大城覆灭于妖潮之下的原因所在。”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妖兽们能在荒域里畅行,我们……”
“又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似被当头喝棒,云蒿陷入了短暂沉思之中,不自觉联想到家乡——平城在她眼前,在熊熊烈火之中走向覆灭。
偌大一座千年老城,上千万的人,各种飞机大炮火箭弹……
都无法阻挡妖潮的前进步伐。
“或许,自己这偏于保守的教育方式能教出一帮根基扎实、身体安好的人才,但却是教不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天才来。”
如此反思,云蒿看向自己这个特扶生的目光,又增加了一些期待。
“他所一路淌过来的艰苦生活,看来比自己这个班主任还要称职。”
挽扶耳旁秀发之余,她终是应下了这个建议。
是被杜苟此一席话所触地,也是迫于无奈。
“那你呢?”云蒿眼神带丝,饶有兴趣地看着杜苟问道。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不要走不走后门。”
毕竟毕业班的每一次特训成绩,都直接影响着接下来一周的资源分配,且都是先于市场的头货、好货。
班级第一更是能直接挑选一只妖魂作为奖学金。
对于杜苟这种常年吊车尾之人,这突如其来的暗示无疑是天降好礼。
就是前进个几名,也都是价值好几百的资源了。
想想都开心,就是这一点也不像老蒿的风格。
必定有诈!
止住后退的想法,杜苟取下身后的背包,将一直安安静静窝在里面的小发条抱了出来。
饶是云蒿有着最坏打算,也是万万想不到其竟然会契约一只奥法女作为契约兽。
先不论其有多废物,就是其价格也是高得离奇,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能选择,正常人会选择的。
“亏自己还觉得你聪明务实,亏自己还煞费苦心帮你争取来贫困生补助,亏自己费这么多口舌开导你……”
“你你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你!”
所幸,过硬的职业素养让云蒿没有将这些气话骂出来,
但已然漫上心头的怒火,还是让她几个大踏步便来到杜苟身前,
一抬脚便踢在了其腿窝处,让其重重跪了下去。
力道之大,迫使他双手撑着地面,才没有一头栽倒下去。
随后云蒿更是不等他反应,就已经扒掉他的裤子,掌起了掌掌见响、见印、见红的巴掌。
每打一掌,其便在心里骂上一句本应是父母才会说的话来。
“啪!”(我叫你不学好!)
“啪!”(我叫你花冤枉钱!)
“啪!”(我叫你赌!)
“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