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在视频画面中。
自从张埙失败后,陈宝琛并没有多悲观,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总是给溥仪讲《孟子》中的一段内容: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陈师傅深信,军阀混战后,迟早会出现“天与人归”的局势,一定会恢复太平盛世、国富民安的景象。
同时,他让溥仪看《华北每日邮电》的报纸,多看看鼓励性的言论。
陈宝琛苦口婆心,再三叮嘱道:
“只要政变成功,反对帝制的人必然会消失,陛下要坚信:成者为王,败者寇!”
于是,内政大臣商议后,决定给溥仪请一个外国师傅,准备让他卧薪尝胆,与洋人直接接触后,可以在必要时寻求保护。
溥仪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心里开始期待外国师傅,幻想着他的模样。
他曾在隆裕太后的寝宫,看到过外国公使的夫人们,只觉得有些瘆人,黄发碧眼,就连睫毛也是黄色的,还穿着奇装异服。
可是,他从未见过外国男人,只是从报纸上看到,高耸的鼻梁下,有着浓密的两撇胡须,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显得十分神气。
然而,陈师傅见过外国人。溥仪总是缠着陈师傅,让他讲一些国外的知识和趣闻。
溥仪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些内容,远比书本上的知识,要有意思得多。
就这样,怀揣着新奇与不安,溥仪见到了外国师傅。这一年,他只有十四岁。
华国八年,三月四日,溥仪身穿龙袍,佩戴朝珠,端坐在毓庆宫的宝座上。
按照接见外臣的方式,外国师傅向溥仪九十度鞠躬,走近一些后,又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再朝着宝座走近两步,又弯腰行礼。
连续三鞠躬,溥仪是强忍憋笑,才没笑出声来,脸上的笑意难掩。随即,溥仪起身与对方握手,见对方向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退出门外。
再进来时,溥仪向他行一个鞠躬礼,总算完成师生的见面礼。
溥仪觉得这种见面方式,实在是有趣,在陈师傅和朱师傅的陪同下,开始上第一堂课。
外国师傅的名字特别难记忆,溥仪听了好几遍,才勉强能读出来:雷堪奈尔德·约翰·弗莱明·庄士敦。
庄士敦无奈地笑一笑,对溥仪温和地说道:“陛下,只叫庄士敦就好!”
溥仪没有想到,他的汉语说得如此流利,竟然比有些大臣说的话还容易理解,简直是个宝藏全书一般。
不仅通晓华夏的历史典籍,还走遍华夏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更熟悉各地的风土人情,甚至对“儒、墨、释、老”也有研究。
背诵唐诗的时候,也会像陈宝琛那般摇头晃脑,格外注意抑扬顿挫。
庄士敦入乡随俗,给自己起了一个雅号,称为“志道”,取自《论语》“士志于道”之意。
他喜欢功夫茶,喜欢牡丹花,喜欢与大臣们鉴古论今,简直就是一个“华夏通”。
他的博学多才,让溥仪所折服。溥仪多次夸赞:
“像这种见过世面的人,才是真正的博学广识!”
溥仪虽然贵为天子,接受王公大臣的叩拜,但记忆里从未走出过紫禁城,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同龄人,只有溥杰和两三个皇室成员,能够偶尔见见面。
所以,溥仪太渴望宫墙外的生活,庄士敦的出现,唤醒他的好奇心和探究欲望。
庄士敦除了上语言课程,还不厌其烦地讲解外国的画报,讲西方的故事和传说,极大满足了溥仪的求知欲。
画报上的飞机大炮、糖果点心和西方礼仪,给溥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立马让内务府定制西洋的各种新鲜玩意,小到怀表、袖扣之类,大到整套的家具。
在庄士敦的帮助下,他和溥杰都有了外国名字,溥仪叫亨利,溥杰叫威廉姆。
兄弟俩有了英文名之后,没有繁复的称呼和礼节,有事没事就相互对叫,时而蹦出新学的单词,时而传出咯咯地笑声。
溥仪从未在课堂上,这般开心过,经常笑得乐不可支。
在溥仪看来,与庄士敦有关的东西,都是最好的,甚至连他衣服上的樟脑味,溥仪也觉得是香的。
只因庄士敦嘲讽道:“你们的鞭子很不雅观,好像猪尾巴。”溥仪便没有片刻迟疑,当着庄士敦的面,直接把鞭子剪掉。
要知道,从华国二年起,内务部就几次给宫里来函,请紫禁城协助劝说,让旗人剪掉辫子,内务府找了各种理由推脱。
几年的时间,唯独紫禁城内,从上到下都保留着辫子,成为了进出宫门的标志。
溥仪此举,惹得太妃们失声痛哭,大臣们也愁眉苦脸,各地的遗老们知道后,无不潸然泪下,感慨万千。
然而,鞭子的风波只是一个开端,庄士敦的新建议,直接让众人大跌眼镜。
庄士敦很担忧溥仪的生活环境,周围都是阿谀奉承之人,就建议溥仪远离宫人和庸官,希望他从紫禁城搬出来,到颐和园居住。
在颐和园,可以趁机换掉身边的侍从,让他的生活不再沉闷,远离那些宗亲皇室。
溥仪听到这一提议,自然是喜不胜收,可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皇帝要动摇根本,紫禁城是京城腹地,高墙森森才能保障安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庄士敦又揭发内务府的人,与街上的古玩商勾结,倒卖宫里的文物,从中牟取暴利。
一时间,庄士敦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想方设法把他挤走。
可是,越是这样排挤,越是得到溥仪的信任。
他们每天无话不谈,从国外的王室生活,到各国的国情,又到华夏的内战局势,再到“白话文运动”。
总之,紫禁城外的天下事,都是溥仪关心的内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溥仪萌生了国外留学的念头,心愿像是插上翅膀一般,早已自由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