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牙和澹台烬离开圣济殿,尹月牙就回了永和宫,伺候永和宫的妃子用完午膳,她便来到了浣衣局,为首的太监见她迟到了片刻便不住地骂她。
尹月牙本想反驳,话到口中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她记得第一次自己是怎么死的,更何况今天她是来洗衣服打工的,自然不好顶撞管事太监,便只能将错都揽在身上。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个给洗了,既然来了得好好干”,太监将脏衣服都扔在尹月牙的身上。
她好不容易找了水盆把衣服都放了进去,倒水、搓衣,尹月牙从小到大也没有怎么做过家务,她哪里想到古时洗衣服这么累,她弯着腰片刻就觉得酸胀不已,还只能学着身边的宫女依样画葫芦。
直到管事的太监走了,尹月牙才敢喘气。
“这也太累了吧?”尹月牙把手从水里拿起来,虽说是初春,但是冰冷透彻的水依然把她的手冻得难受。
尹月牙问着周围的宫女,“各位姐姐,有手套可以带吗?”
“你还想带手套?手套也不进水啊?”
“怎么,你还敢嫌弃这些贵人的衣服吗?”
“不不不不,我怎么敢,我就是…随口问问”,尹月牙急的连连摇头,她可不敢再因为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再被杖打。
尹月牙忍着手上的不适,好不容易洗完了所有的衣物,也叹莹心的不容易。见工作完成,她忍不住对管事太监赔笑了起来,“您看,我也干完了,那个…工钱…”
管事太监审视着她晾起的衣物,上面还有未完全冲净的泡沫,太监用手掸了掸。
见状尹月牙里面解释道,“就这么一点点,没冲干净,你看抹一下就没有了。”
太监转身看着她,一脸皮笑肉不笑,“这也太脏了,你让我怎么好意思给贵人送去,白白浪费了一天不说,你还迟到,现在还有胆子要工钱。”
“可是…”,尹月牙急急地跟着管事太监,开玩笑,她以前都没有做过这么重的活,就算发上一天传单,人家好歹还给个80元安慰奖呢。
“这么不懂规矩”,管事太监也笑了,但看尹月牙的穿着也是宫里正规宫婢衣服,本想赏她的耳光也放了下来,扔了她几枚铜钱便走了。
尹月牙虽听莹心说,第一次去浣衣局总会被克扣些工钱,可是这给的也太少了,跟付出全然不对等。被气到的尹月牙又不可能再浣衣局撒气,只好憋着气回到了永和宫,在宫女房里抱着被褥默默出气。
好不容易做完永和宫的活,尹月牙实在忍不住,跑去找莹心诉苦。
“好歹也算是给了你五枚铜钱,若是真的不想给你,他们也是有法子的”,莹心好一顿安慰。
莹心在宫中的时间长了,什么屈辱也都见识过了。
“可是…”,尹月牙叹了一口气,见房间里一片昏暗,“莹心,你不点灯吗?”
莹心苦涩一笑,“灯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自然无福消受。”
“……”,尹月牙也不再说什么,想来莹心和澹台烬天天和自己在浣衣局受到类似的待遇,他们没有气疯也是真的很厉害。
只是现在澹台烬已长大,不再和莹心一屋,便各分两屋。冷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屋子,于莹心也是一件好事,她在澹台烬跟前总是心惊肉跳,根本做不到淡然处之。
“莹心嬷嬷,对不起,你好意介绍我去浣衣局,我还找你诉苦”,尹月牙也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低阶宫女,生死在这深宫都如蝼蚁一般,又有什么资格要别人高看自己一眼。
“无妨的,有空你多来找找我”,莹心也谈不上多喜欢尹月牙,只是有人能够说说话也是好的。以往莹心跟着澹台烬,一般宫女也会瞧不上自己,更不用说聊聊体己话了。
“好的,那我明日也来”,尹月牙告别莹心,准备去瞧瞧澹台烬再走。
她敲开澹台烬的房门,果不其然,他的屋内也没有点灯。
尹月牙见屋内昏暗,大着胆子喊他“小师父,我去浣衣局回来了。”
澹台烬轻轻嗯了一声,他早就问过乌鸦,尹月牙在浣衣局受了委屈,刚去找莹心倒苦水,就是不知她一会要怎么向自己撒泼。
“小师父”,尹月牙借着窗外的月光,望向了澹台烬,他的身影朦朦胧胧地不甚清醒,却美得像神像般,脆弱。
她想起今天在浣衣局受的苦,她的手指到现在还疼,还有管事太监把铜钱扔在她脸上如羞辱一般的景象,日日夜夜在冷宫求存的澹台烬又经历过怎么样无法想象的事情呢?
如今尹月牙真的能够感同身受了,她很想哭,想哭自己,也想为澹台烬哭,同时她也知道哭是最没有用的事情。更何况澹台烬已经挺过来了,他如今很懂得躲避迫害,再哭他的过去反而是揭他伤疤。
“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适合洗衣服,以后不再去浣衣局打工了”,尹月牙吸了吸鼻子,稳住声音,总算是没哭出来。
澹台烬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他当然看得出尹月牙没吃过什么苦,从她第一次流露出去浣衣局打工,就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不觉得尹月牙在浣衣局受辱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下午就开始反复地想,如果尹月牙在浣衣局受到太监欺负该怎么办,想了半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
澹台烬知道尹月牙难受,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就跟莹心在太监跟前忍受各种咸猪手时类似的表情……只是他不能理解她的难过与愤愤不平,因为这些对于澹台烬来说,都已经是稀松平常,甚至无比自然的事,
他能够做的唯有拿起尹月牙的手,“我看看”。
澹台烬触及的地方,冰冰凉凉很舒服,而她的手指已经肿胀地无比难受。
“我从御花园偷摘的,我有次听见说,这个泡着舒服”,澹台烬撒了些许在她的左手手指上,他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草药’有没有用,但他能找的也仅有这些。
“不想去浣衣局,就别去了,总会有办法的”,澹台烬自是知道宫内很多生财之道,他根本无所谓是不是正道生财,他只管得财。
“谢谢小师父”,尹月牙又是吸了吸鼻子,虽然澹台烬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可是这句话正是她想要听到的。
就如同她无数次期望自己的父母能够对自己说一句,‘不想做题就别做了’,‘不想上班就先休息’……但这种和普世观念不同的话,从未有谁对自己说过。尹月牙并非是个孩子,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她懂得自己的无力,可是她也不过是想要一句安慰,而澹台烬说得刚刚好在她的心窝。
“小师父,这是今天得来的铜钱,我得了五枚,你三枚,我两枚”,尹月牙拿了三枚给澹台烬,“我总叫你小师父,也没什么拜师礼,就当这个是我贡给师父的吧”。
尹月牙见澹台烬没有要收的意思,便把铜钱硬塞给了他,“小师父,你以后也一定要记得我这个小徒弟哦。”
“嗯”,澹台烬握住了这几枚铜钱,也许之前这些铜钱在尹月牙身上的缘故,万般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