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长孙无忌几人一直在商量如何劝李世民收回旨意。提了几次,每次李世民都是态度坚决,其余人皆放弃了,只有长孙无忌还再思考徐慧入东宫后,他要如何安排才不会影响到他的打算。
春暖花开时节,宫里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高阳公主与房遗爱的婚事。
参加完高阳的婚礼回到府里,长孙无忌就接到了宫内内应传来的消息,说武媚娘随军且议政之事。接到这个消息,长孙无忌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这事上,对于徐慧入东宫一事反而先抛开了。
是以,第二日,他请了一些朝臣过府商议此事。
“长孙大人拿个主意吧,此事该如何应对啊?”褚遂良直接问道。
“此女万万不可留在宫中,会出事,会出大事啊!”长孙无忌垂下眸子,深思道:“还是……”
“杀了她。”上官仪接口沉声道。
其余人皆一致同意上官仪的提议,纷纷点头,“对,对,该杀,该杀。”
长孙无忌见结果如他所想,便不再说话,只看着这些人商议。
而长孙冲的心性到底不如长孙无忌沉稳,他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看了一眼长孙无忌。
“老夫立刻回府,准备奏章启奏圣人,对这等干政妄为的女子一刻也不能留,必杀之而后快。”上官仪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杀了武媚娘。
长孙无忌幽幽道:“仅凭随军干政是杀不了武媚娘的,圣人立马会找出诸多的理由去反驳你们,要想杀她,必须要有更大的事,比如江山社稷,女主武氏谣言。”
虽自周天子以来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但纵观历史至今,参政的女子却是不少。且大唐对此要求并不严苛,是以用这个理由不算妥当。
这时,府里的管家进来:“郎主。”见长孙无忌点头示意,他才走到长孙无忌身侧跪下,低声道:“今日长安城忽然出现传言,说是大相师袁天罡已入长安,正在西市设摊看相。现在西市涌入许多百姓,都是想一睹大相师真容的。”
长孙无忌心念一转,随后归于平静,他淡淡吩咐:“下去吧!”
“是。”
“袁天罡今日是要来长安,他是为他的弟子李淳风前来祭奠的。”他把消息告诉了在座所有人,最后商量出请袁天罡去为李世民算上一卦,由此来说服李世民处置武媚娘。
袁天罡来到徒弟李淳风墓前祭奠,他随意盘腿坐于地上,语带哀伤:“徒儿啊,为师来看你了,”他一面将祭品一一拿出来摆放,一面絮絮叨叨道:“若有来世呢,只盼你莫再如此执着,能看淡一些东西,自己啊,活的自在点儿,也让我这糟老头子不再为你难过。”
在李淳风的墓前絮叨了一会儿后,他似有所感,抬手掐算了一番,知道今日自己怕是走不了了,却依旧问道:“长孙大人,小老儿来长安只是想给徒弟上个坟,就不能放小老儿一条生路吗?”
站在袁天罡身后的长孙无忌客气拱拱手,笑道:“袁先生,您言重了。在下只是敬仰先生的大能,今日有缘得以相见甚是荣幸。”
袁天罡肃着面容不与他绕圈子,直言问道:“长孙大人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长孙无忌话语依旧客气,“先生不必如此多虑,在下只是想请先生明日进宫,给圣人占上一卦。”
“小老儿要是不从呢?”
长孙无忌轻轻一笑,说道:“袁先生,在下是当今的仆射,处事为人还是要讲些体面,只要您不违背国法,无论您做什么事,走到哪儿都可以随心自由,我就是一介凡夫能对您怎么样呢?”
袁天罡知道他话里有话,不想听他的一堆前缀之言,不客气地问:“你还是从“不过”开始讲吧!”
长孙无忌一收笑意,状若随口闲聊般道:“袁先生,您的爱徒李大人是一个清官,他死后,他的家人一度生计艰难,还是老夫略尽绵薄之力才改善了一家人的生计。我想,袁先生也希望爱徒的家人,能够继续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吧!”
听出长孙无忌用李淳风家人来威逼,袁天罡深深一叹,“我们这门的修炼之法过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后,便可开始炼神反虚,最后可达太上忘情以返先天之境。可是人非草木,要想忘情实在是难哪!也罢,也罢!老道自己迈不过师徒情谊这道砍儿,那也是我自己的劫数。”他陡然起身,转身面朝长孙无忌,道:“我随你走便是了。”
“先生,请。”长孙无忌做了个手势。
隔天退朝后长孙无忌与房玄龄不肯离开,他们请求李世民再让袁天罡卜算一卦。
李世民怒气冲冲的指着袁天罡对长孙无忌道:“辅机,你是什么意思,你把他弄到宫里来想做什么?又是太白妖星降世的邪说,单凭星象就能决定了我大唐的运势?若单凭星象就能断定国运气数,那当初咱们何必要经营谋划,南征北战,死了多少人才赢得天下?就每日卜卦,坐等星象交汇,天下不就唾手可得了?什么太白妖星降世,朕听得都腻了,一派胡言!”他倒也不是只为武媚娘,而是不能让这样的事干扰到皇权。
这些事可为皇权所用,用来统治天下,但不能超出皇权的控制内,是以他是不愿长孙无忌等人想用这事来威逼他。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那以后但凡不如这些朝臣的意,他们是不是又要弄出这样的事来让他或者以后的君王妥协了?
长孙无忌垂眸不作答,一旁的房玄龄回道:“星象一说,老臣也是半信半疑,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不满道:“房相,你也这么想?”见房玄龄神情讪讪闭口不答,他又看向长孙无忌,缓和了些语气:“辅机啊,你们俩又何必苦苦相逼为难一位弱女子呢!”
“陛下,您说武才人是一位弱女子,此言差矣。在当初废太子一事上,她费尽心机且苦心谋划已然影响到我大唐的气数,如此说来,她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弱女子吗?试问,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又怎有勇气千里随军,又干涉军务,说服陛下退兵回朝。”长孙无忌语气严肃的反驳李世民的话。
李治就站在李世民身侧看着这一幕,反正与他无关,他也不必多管。
正好他不喜武媚娘,虽不至于去落井下石,但会发展成如何,武媚娘会有什么结局,他也不会多言。
李世民无奈道:“朕听说宫里有些谣言,但没想到你们二位也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好,朕告诉你们吧,武媚娘没有随军,只是朕把她安置到了别处。”
他们所争的明面上看似是武媚娘到底是不是太白妖星,该如何处置,实际暗地里是两方势力的较量。
“陛下,谣言盛传,谁又能出来一一解释呢?现在满朝文武大臣,乃至整个长安城的子民都在传,说,说陛下为了一个女子置朝政而不顾。陛下曾经说武才人不会祸及江山,可是女主武氏谣言在先,武才人后宫干政在后,陛下,您又如何解释呢?”长孙无忌今日是一定要让李世民做出抉择。
“好,你们先退下吧!让朕再想想,稚奴,你也退下吧!”李世民不得不松些口。
“儿告退。”李治听完了这番对话,自是知道这事不会就此结束,还有得拉扯。
至于后面会如何,不过就是有一方妥协罢了。不过通过今日他也看到了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这些权臣世家的强盛了,强如李世民这样的君主,有时都不得不妥协退让。等到他登基以后,这些人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走出大殿后,李治看到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的,皆是世家子弟官员。
这一刻,他直观的体会到了这些世家究竟多团结,也有多难对付了。他又转首看向殿内的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眼里闪过冷意。
长孙无忌等人早已决定,今日无论如何,哪怕是要长跪不起,也一定要让李世民做出决定。于是他与房玄龄起身跪到袁天罡身旁,郎声道:“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安天下子民之心,既然陛下心中豁然,为何不能占卜此卦呢?”
“盼陛下能下此决心,立卜此卦!” 这时,甘露殿外传来一众官员的齐声请求。李世民抬眸看向跪在甘露殿外的一众官员,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