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把今日的奏疏拿到御书房时,武媚娘正坐在那儿等着李世民。
把奏疏放下后,徐慧一揖,“见过武才人。”
武媚娘往殿外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影,便问道:“徐舍人好,敢问徐舍人陛下现在下朝了吗?”
“早朝已散,不过陛下宣了几位太医,正在为魏征大人请脉。陛下让微臣通传,今日御书房就不用武才人伺候笔墨了,武才人可先行离开。”徐慧如实按着李世民的吩咐作答。
每每看着徐慧这客气又疏离的态度,武媚娘依然忍不住心里一酸。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快速收敛自己心里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同样客气的询问,“魏征大人今日也来上朝了?”
徐慧看了武媚娘一眼,意味深长道:“是啊,魏征大人这身子骨都如此之差了,却还要坚持来上朝,真是操碎了心。”
武媚娘眉心一跳,她弄不懂徐慧这话究竟有何深意。于是,她扯出个僵硬的笑,顺嘴含糊道:“徐舍人说的没错,魏征大人可谓是国之栋梁。”
徐慧轻轻一笑,并未接她这话,只道:“武才人可还有事,无事微臣便告退了。”
犹豫一瞬,武媚娘还是问道:“敢问徐舍人,陛下与魏大人身在何处。”
“眼下在政务堂。”徐慧也没故意瞒着,只要武媚娘不破坏她的谋划,不把她拉扯进麻烦里,许多事上她也无意为难武媚娘。更何况,有些事她还想让武媚娘去推动呢!
“既然武才人无事,那微臣告退。”徐慧再次作揖,而后离开此地。
李治再次来到东宫看望李承乾,见李承乾在饮酒作乐,他无奈的同时,也细细观察着东宫与之前的不同之处。
不过怕被旁人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他只是大概扫了一眼,便走到李承乾身旁坐下,劝道:“大兄,阿耶与魏大人说好了在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不应该日日醉生梦死、饮酒作乐,你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让阿耶看到你改过的决心,以及向阿耶陈情这其中的缘由才是。”
李承乾没接这话,只“呵呵呵”一笑,随即道:“稚奴来了,快来陪大兄喝些,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李治蹙眉看着李承乾,眼里有着担忧,同时却也不忘细细观察李承乾的神态。这细观之下,他从李承乾眼里看到了一丝清明与刻意,如此,他猜测李承乾或许在装醉,装作自暴自弃。
他再次悄悄打量了一圈殿内伺候与来往走动的宫人,发觉这些宫人里多了不少生面孔,他心里一个大胆的想法陡然生出,而他被这一想法惊到了。可这个想法一生出,那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且越琢磨越觉得就是如此。
为了验证这一想法,他试探道:“难道大兄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若是大兄有些话不好对阿耶言明,那同稚奴说说,稚奴帮大兄去向阿耶解释。不管如何稚奴都会去找阿耶求情,稚奴不信大兄会明知故犯,大兄一定是被冤枉的。”
“没什么可说的,大兄领了稚奴的心意,就这样吧!”李承乾依旧不愿解释,他拿起酒壶塞进李治的手里,笑道:“来,喝。”说着他仰头闷了一口。
见李承乾态度坚决且毫无焦急不安之态,李治差不多能确认他刚才生出的那般想法或许是对的,因此,他更是看明白了李承乾已经坚定了选择。
理智仰头喝酒时,又扫了一眼殿内,他心里刚才冒出的想法越来越重。放下酒壶,他看着此刻假装醉生梦死的李承乾,明白李承乾已经选好了道路。
他蠕动着嘴,想要挑明此事的大逆不道以及后果来劝说李承乾放弃,可他没有证据,仅凭猜测是不可行的,李承乾不会承认不说,或许还会狗急跳墙提前行动。知道自己不能挑明,且就算挑明了他亦阻止不了此事,便在心里叹息。不管如何这件事他都不能说出来,不然他或许反而会成为加速推动之人,到时无论结果如何他都里外不是人了。
于是他干脆装不知道,只陪着李承乾喝了些酒,然后便离开了东宫。
也是自这日起他便时常去陪李世民说说话,让自己的仁孝宽厚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不能在其他方面筹谋,容易被人看出问题,那就选择放大自己的性格优势。
他只是性子好又孝顺而已,这能挑出个啥问题来呢!他认同徐慧之前说的话,性格温和以后会是他的优势,若真到废太子那一步,不管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各自出于什么心态,立他都比立李泰更合适。
若是没到那一步,他与李承乾关系亲近,他以后过得亦不差。或者到了那一步,他不能上位,一个没有想法只是性格温顺的皇子又能有什么威胁呢!
是以,不管如何,他都能做到保全自身的同时,还有进一步的空间。
魏征从政务堂出来正准备乘轿撵出宫,便看到武媚娘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略微一思考,魏征便知道武媚娘刻意在等他,正好他也打算与武媚娘聊一聊,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听听武媚娘是有什么消息要同自己说。
他让奴仆带着轿撵去外面等他,然后对着武媚娘点头示意后,便往太极宫的望云亭走去。
武媚娘等了片刻,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往魏征离开的方向跟随而去。
她到望云亭时,魏征站在亭里侯着她。
“魏大人。”武媚娘出声问好。
魏征转首看向武媚娘,温言道:“武才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武媚娘感激的看着魏征,行了个蹲礼,“魏大人,请受媚娘一拜。”
魏征伸手做了个“请起”的动作,徐徐问道:“武才人何以拜我啊!”
武媚娘慢慢起身,解释道:“李淳风女主武氏预言一出,整个朝堂上的大臣们对媚娘皆是人人得而诛之,然而,就只有魏大人愿意仗义执言,替媚娘辩白一二,这是其一。其二,魏大人最终献出了女主武氏,助媚娘脱离了险境,此恩此情,媚娘此生没齿难忘。”
听完武媚娘这一番话,魏征解释了自己如此做的目的,“老夫如此皆是为了陛下,为了太子,武才人严重了,老夫并非特意为了武才人。况且,预言一事能圆满终结,说到底凭的也是武才人自己的聪慧与果敢,老夫不过是顺势而为,谈不上于你有恩。”这番话说完,他又忍不住掩唇咳了起来。
“媚娘佩服魏大人,太子有师如此,最终真的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武媚娘把话题引到了李承乾身上,她想把李承乾准备造反一事告诉魏征,寄希望于魏征能够阻止李承乾的行动。
“今日武才人跟随老夫至此,恐怕不止是为了寒暄几句吧!”魏征自然而然的接着武媚娘抛出的话题往下询问。
“媚娘,确实是有一事相告。”武媚娘本就带着目的来见魏征的,自然不想浪费时间来拐弯抹角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