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芬疲惫的眼神直直盯着他,她在等待他的回应。
游以迁垂眸,下巴在奶奶手背上蹭着,他心里五海翻腾。
一时间,他有些恍惚他和她是怎么发展至今至时的。
从那次清吧的相遇,到后来的一幕幕,到现在不伦不类的关系,短短三个月时间,他竟有些理不清。
真的要和她结婚吗?
爱她吗?
自己的身份永远要隐藏下去吗?
想要永远这么下去,可能吗?
这不是梦里,这是现实,他微微摇头,不敢想,以后事情的发展。
他一直被亿初的爱推着走,这些天,他也没弄清什么是爱,亿初和屏诚的爱是成熟的,而他,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初学者,仇恨伴着他长大,他的全部世界也只有复仇,爱究竟是什么东西,什么物种,什么味道,他理解不了。
“奶奶,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久久之后,他问奶奶。
张淑芬都快睡着了,被他突兀的问话拉回丝丝精神,她抿了抿嘴,道,“你爸爸为了你妈,放弃做市长。你爷爷为我,送人家五十头羊。”
“我要细听。”
“都过去了……”张淑芬看去远方,嘴角挂着浅笑。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你答应你爸爸了,我今晚上就告诉他。婚礼不用太大,就在咱们院子里就行。”
说罢,又是一阵咳嗽,女仆和陆医生见状,立马将奶奶推进屋去。
他在床边陪着奶奶,直到奶奶深深的睡去,才离开。
月亮不会因为谁的感伤而不站在制高点,星星不会因遥远而变得不明亮。
再次醒过来的亿初,看到的是游以迁游离的眼神。
他坐在她床前,思绪严重抛锚,她不声不响,看着呆滞中的他。
他似乎瘦了,脸颊上的肉不翼而飞,侧脸的轮廓更加有致,眉宇间隐约挂着化不开的思愁。
游永生为他辛苦了十年,却死的那么残忍。
那个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他要亲手宰割他!
他等不及了。
游东辉的毒辣名不虚传,亲人一个个被他葬送,手下的人还那么死心塌地,他的狠戾,扭曲,变态,极端,就是那些人怕他的原因吧。
毒品控制人是靠不住的,吸毒的人只有一个神灵,那就是赐予他毒品的人,对于谁是谁,他们可不管。
这场博弈走到现在,谁又赢了多少。
他的儿子只剩游乐天一个,对于天天,游以迁并不打算做什么,他还小,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不久的他长大后,现在这些乌漆嘛黑的事或许就一起消失了。
他的世界会万里晴空吧。
这些天,不管他让金刚怎么打探阿直的消息,始终没有一丝价值线索。
难道,游东辉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如果觉察到,他该怎么应对。。。
真的要对奶奶唯一的儿子,针锋相对吗?
无意中对上黑晶晶的一双眼,眼珠在他脸上转动,带着湿湿水气,却明亮无比,像驱散黑暗的夜明珠。
奶奶说,她很满意这个女子,这个女子跳舞很好看。
她不光跳舞好看,弹琴也是一流,堪比神坛大师。不光如此,这女子还美丽的让人嫉妒。
他不是没看到过艾艾和芙蓉的小动作。
到底是怎么的父母,才生的出这般美丽的女子,她一动不动的那般躺着,似一具精雕玉琢的艺术品。
线条优美的鼻梁,精致嘟嘟的嘴巴,小而可爱的鼻孔。
这般看着,他想到亿田阳,那张脸和这张脸仔细对比,竟没有一点遗传了他。
大概是全随了她的母亲。
“我渴,给我水……”亿初羞答答的转开头,受不住那人炽热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去骨髓里。
她原谅他了,从知道他跳海追她那一刻,彻底不再提及。
“……好。”他从游离中找回自己。
他去倒水,转身的一瞬间,白衬衫被风填满,露出胸间几块血痕。
他怎么了,那大块的淤青,可怖又让人心疼。
她迅速坐起身,问他,“你和别人打架了?”
游以迁倒水的手微抖,眉间滑过一抹忧愁,很快回答,“……前几天和付竹过了几招拳。好久没练了,有些手生。”
他说的太仓促,试图掩盖身上的伤痕,却暴露了屏诚可从来都不打拳击。
“……拳击?”在他看不着的地方,她似乎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她下床,“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拳击了,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游以迁,“……”
失误,严重的失误。
他把她扶去椅子旁坐下,他也坐下,开始瞎编,“你看,我刚到新公司,公司的同事,聚会,那些活动我之前都没接触过。什么拳击啊,什么潜泳啊,付竹,就是我同事,我俩一见如故,他拳击玩的就很好,是他教我几下,然后就成这样了……”
亿初不置可否,眼睛一转,“……付竹,说起他,我一直没空问你,他没有地方住吗?怎么天天跟着你,还住家里?”
“那个……人家困难嘛,咱家院子这么大,我工作还不熟练,有个好同事,不也轻松嘛,是不是?”
亿初,“困难,什么困难?”
“以后再给你说,现在,吃饭,睡觉,养好身体,月底是公司的周年庆,我带你一起去,把你隆重介绍给我的同事们。”
这个话题确实诱惑不少,亿初好奇,“真的吗?我还不知道你新工作地方啥样,诶,之前的幼教,丢了真的好难受,那些可爱的小朋友……”
她突然戛然而止,回音在寂静的空间里一点点消散,只剩她浅浅的呼吸声。
她转头问他,“你,不是说咱们孩子上小学才离开幼儿园吗?”…………
她看去一边,满脸困惑,近期,一种无法言语的症状愈发明显,在脑子里,甚至在现实的眼前,她都仿佛置身一片迷雾中,周遭一片白茫茫,有一只温暖的大掌牵着她,那人说。
“初初,等我们有了宝宝,我们俩陪着她在这幼儿园长大,你教她跳舞,我教她弹琴。我们等她上了小学,在离开幼儿园,好不好?”……
她说,“为什么是她,而不是他?”
那人说,“我喜欢小女孩,天使一样的小女孩,像你一样美丽善良。”
她说,“那你会不会爱她比我多一点。”
那人说,“你看我力大无穷,我左手抱你,右手抱她。”
她说,“那我们拉钩,拉钩,抱不动我,我是要敲你脑袋的。”
她果真敲那人一下,那人会立马倒地……装晕。
那人会瞬时抱着她,捉住她的唇。
她会去挠那人的痒痒。。。
想到这,亿初眼尾情不自禁扬起,别人的痒痒基本在胳肢窝,而,那人的在手肘,只要轻轻一抓,那人会立马投降。
恍惚间,一阵小风来袭,吹散了不少雾霾,她看清那人那张俊朗的脸。
游以迁掀眸,瞥见亿初那淡淡的笑,问她。
“在想什么呢?”
她轻轻在他手肘闹了一下,那人丝毫没反应,她怔住。
“为,为什么?”她问,眸底带着不悦。
“什,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开幼儿园?你有给我商量吗?”她语言行为都带着明显不悦,转过身不看他。
随着亿初一天天变好,这种情绪越来越高,她的突然清醒始终都似一颗原子弹悬在他头顶,把现在的美好炸的面目全非。
比如,这一刻,她似乎想起些什么。
他眸底滑过担忧,脑子飞快的站在屏诚角度一顿思考,最后道,“我的父母死的早,死的惨。我迟迟不敢真正接受这一切,我始终都觉得他们在我附近,或者在哪个安逸的小镇生活着。奶奶老了,她真的很老了,奶奶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想在……最后的时光陪陪她……对不起,亿初,我一直都在骗你……”
他说的真诚,奶奶确实如此,身体也越来越稀薄,这一点,他没说谎。
她听到这些,眼睛下一秒湿润,也是真情流露。
“你……我也很喜欢奶奶,奶奶也是我的亲人,其实,你不用说谎,直接可以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友,也是你的亲人啊。”她抓着他的手,深情道。
他深邃的眼神直直看着他,心里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胸腔中沸腾,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而他?
他……一言难尽。
似乎一大堆的话这一刻要倾泻而出,嘴角蠕动,他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只是站的笔直,就那么看着她。
像做错事的孩子要坦白一切。
时间滴滴答答溜走,空气中静的深远,似乎一个浅浅的呼吸都能带来空灵的回响,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
亿初被看的不好意思,目光下移,从他的线条流畅的腰肢滑去垂着的两只手上,突然抓住左手,“你手上的疤好了?”
一种狂烈的心虚情绪冲去他大脑,把原本储存的所有内容冲刷干净,瞬间沦陷成一片空白,同时间,双耳轰鸣。
什么疤?他不知道呀?
她是开始恢复记忆了?还是已经恢复了。
还是一种试探,他弄不清。
在她没有捕捉到他的不安前,他支支吾吾,“激光……我试了一下。”
亿初拿着他的手,反反复复看,嘴里嘟囔,“那么大的个疤,竟然一点都看不到,激光祛疤那么厉害的吗?”顿了顿,突然甩掉他的手,“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事,我总是最后知道的。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留,你说那个疤……你说要留着,还说那个疤很好看,很像那个什么,你说。”
游以迁,“……”
什么?为什么疤还有名称。
“……”他大脑快速的想象,一个手上有疤,会像什么,能像什么?
诶,烦死了,为何不在屏诚完好时候问这些呢,也怪他,没有时间好好看清屏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这么猝不及防的问答,他能蒙对?
支支吾吾半天,他决定改变话题,在她满眼的期待和微怒的表情中,他突然拉着她手往外走。
“那个……现在,我必须带你去一个神圣的地方。”
亿初惊诧,“去哪儿,你还没回答我呢?”
“留个悬念多好,这个地方我是专门为你定制的。”
边开车边给付竹发短信,十分钟后,付竹回复,“已搞定一切。”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稳。
触目所及之处是一大片碧绿的广阔草地,天空高而清远,几朵白云暧昧依偎。他嘴角揉着意味不明的笑,牵着她的手下车,她跟着他,看着前面男人挺拔的背影,她安心的笑了。
她的他还是那么喜欢给他浪漫和惊喜,摇摇头,把刚才那一缕缕疑惑甩去身后。
转个弯,她怔住。
眼前是五颜六色交织的鲜花墙,洁净的白云下是五彩缤纷飞扬的气球,空气中氤氲着馥郁的芬芳,蜜蜂成群粘在花瓣上贪恋着吸吮着,鲜花的尽头是浪花纠缠的沙滩,海鸥激情的旋转飞舞,诱人的大海味道穿透过来。
这就是他说的浪漫求婚吗?
他不是说,要满满的向日葵花吗?
怎么……
他一定是把那种最美好都留去婚礼那天吧,这样想,她弯起唇。
回忆里隐约踏浪沙滩,这里竟然有绿地和大海相连,也太梦幻了!
游以迁撇到她弯起的嘴角,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奶奶最后的心愿,他就让他完成。
也让父亲的心愿完成。
爱她吗?他曾无数个夜晚问过自己。
不重要了,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
报了仇,他就带她回英国,那里有他的事业,他的十几项专利,他们会很幸福的生活,这里的一切一切都不复存在。
十几个洋娃娃般的小朋友跳着舞穿插在他们中间,有的散花瓣,有的送笑脸,有的在唱歌。
亿初欣然接受着他的求婚。
她洋溢在幸福的时刻,虔诚的接受者每一位小朋友带来的祝福。
不远处的角落,一把黑枪悄悄探出,瞄准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毁灭吧。
她的男人,不能这般稀里糊涂的让别人唾手可得。
接到珍珠的电话,奶奶之间的对话,和游以迁的行为,既然没有其他办法,那就只能送她上西天。
游以迁接过一个小娃娃手里的鲜花,放在鼻端深深一嗅,慢慢抬眸,同时握住亿初纤细的手,看到他唇间的戒指,亿初脸颊附上红晕。
深褐色的长发在后背微扬,精致小脸上一双眼睛晶莹明亮,白色裙子的她圣洁甜美,精雕般的小脸白里透红,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让人很想吻上一口。
虽是手段,看到女孩此刻的模样,心跳却没了节奏。
电闪雷鸣,天地黑白,旋即,他终于做出了那个毁灭的决定。
趁他病,要他命。
那样,她就永远是他的了。
这些都是后面的事,眼前,他必须得把事做得完美。
“亿初……”小娃娃们也雀跃着,大概,他们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跟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样,有一个男娃娃最为激动,蹦着跳着,踩到游以迁的脚,他的台词被打扰,有人过来叫走了一群小鬼们。
他换了方位,重新开始。
换了这么一点位置,却牢牢挡住了不远处那个枪口。
艾艾咬了咬唇,“邪特!!”
游以迁,“小初,认识你的时候就是在这富含诗意的秋季,一眼,我便沦陷,我追你到幼儿园,做了一名普通的老师,你开心,我就很开心,你不开心,我哄你开心。我们一起跨越四季,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今天,我要把幸福永远延续下去……”
他说着付竹给他编写的情话,几乎是照篇全背,加上他俊朗的轮廓和诱人的磁性声音,亿初已泪眼汪汪。
他每说一句话,她仿佛都能在生活中找到画面,能找到当时他们在一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些在迷雾中看不真切的,这一刻,似乎都清晰起来。
“……我的生活再离不开你,以后的每分每秒,也只能是你。你愿意嫁给我吗?”话落,他下跪,戒指高高举着,一双眸子尽量做到虔诚和真挚。
远处的那杆枪又等到机会,悄悄对准女孩。
“……我愿……意。”亿初已泣不成声。
这个时刻,她等了好久,好久。她激动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被心爱的人表白求婚,是这样的让人幸福,让人温暖,他以前很自卑,表白都是她帮他,如今他变了,工作变了,人也变得自信满满。
她激动的点头,再点头。
心系很久的戒指正前往她的无名指。
神圣,幸福,美好。
枪的板机处,手指已暗暗用力。
不出意外,下一秒,她会立马爆头而死!
就在这时,豆蚕突然冲出来,一把打歪她的枪。
枪还是响了。
在他给她带上戒指的那一刻。
响在他们头顶。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在场的所有人都浑身一颤。
大人反应几秒后去拉震惊而呆在原地的孩童,瞬间,场地乱作一团。
游以迁一秒把亿初护在身下,并快速找掩体。
泰威和付竹虎躯一震,两人对视半秒,一个冲去现场,一个冲去可疑点。
豆蚕,“你是不是疯了!”
艾艾,“他向她求婚了?我不能忍!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我看你是疯了,快走!”
那一枪,艾艾也吓疯了,她没想到在黑市买到的枪居然威力那么大,恍恍惚惚中被豆蚕扯着迅速离开。
推着她钻进一辆车内,豆蚕才送开她的手腕,“那人已经调换,用了国外最好的药物,人也在接受康复训练,很快就能帮到你,这么个事,大庭广众之下,至于,你开枪杀人?!”
艾艾依然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