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得了宇文晏的嘱咐，这段时间姜晚没有出门。
血腥味笼罩着皇城，外面风云涌动，四皇子这次是真的把天捅破了。
傅家是四皇子的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傅辞不可能不管傅贵妃。
四皇子是死是活他不管，但傅贵妃一直对他很好，之前也处处维护他，还提醒过他要好好对姜晚。
桩桩件件，傅辞都记在心里。
这种时候如果他不维护姑母，那姑母真就无依无靠了。
……
生在皇家，就没有谁是简单的。
自从上次四皇子进宫，皇上就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把四皇子封为静王，并且命他完婚以后就前往封地，这不过是试探中的一环。
如果四皇子听命行事，过个三年五载再给他一块封地也不是不可以。
但四皇子选择了谋反。
皇上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欣慰。
虎父无犬子，至少这个儿子还是有胆量的，并非一无是处的废物。
傅贵妃跪在地上，满脸憔悴。
“求陛下开恩，饶逆子一命。”
皇上病还没好，只能靠坐在床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贵妃，你向来聪慧，有些话应该不用朕明说。”
除了四皇子，傅贵妃其实还怀过两次身孕。
只是身处后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怕她再小心，那两个孩子也没留住。
四皇子是傅贵妃唯一的血脉，让她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她做不到。
“皇上，您可以判他终身监禁，也可以判他去流放，只要留住他一命就好。”
咚地一声磕在地上。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一直凉到了傅贵妃的心里。
她不知道自己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看在臣妾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您给孩子一条活路。”
皇上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傅贵妃。
许久，缓缓开口。
“他给大臣下药，还残杀了数十名刚正不阿的肱骨大臣，这事太过骇人听闻，哪怕朕想保他，那些个大臣也不会同意。”
地面上多了几点水渍，慢慢晕染开来。
傅贵妃心生绝望，如果老四的母亲是先皇后，皇上是不是会像保护宇文晏那般，力排众议，保下他们的孩子？
又磕了一个头，“皇上，臣妾不奢求别的，只要能留住他一条命便已心满意足。”
皇上还是不为所动。
寂静无声的气氛，压抑得人难受。
傅贵妃抬头，对上了皇上毫无波动的双眼。
寒意从脚底升起，快速蔓延至全身。
傅贵妃不想放弃，“当初妾身怀上孩子，您允诺过要保我们一辈子平安无虞，皇上，那些话还作数吗？”
皇上眼神放空，仿佛在回想傅贵妃所说的事情。
可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许下这个诺言时是什么情景。
看着皇上迷茫的神色，傅贵妃的眼泪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她在期盼什么？
帝王薄幸，哪怕他们是青梅竹马，也曾两情相悦，同样抵不住一个又一个的新人。
更抵不过先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
感情这东西，真的太苦了。
傅贵妃低声问：“皇上，真的不能给孩子一个机会吗？”
“残害忠良是大罪，如果朕放过了他，该如何向遭难的人交代？”
傅贵妃挺直的脊梁瞬间佝偻了下去。
喃喃自语，“哪怕妾用过去的情分求您，也不可以了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傅贵妃嘴角翘了起来，眼睛好像也弯了弯，“妾身明白了。”
起身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光是看背影，就让人揪心不已。
“皇上，您为何不跟贵妃说实话呢？”
皇上捏了捏眉心，“这个逆子居然敢给大臣下药，若是不罚得重一些，那些人岂会同意留下他的性命？”
“可奴才见贵妃娘娘状态不好，想来这几日为四皇子耗尽了心神，您若是透露点口风，贵妃娘娘应该就不会这般忧虑了。”
“现在多的是人盯着她，就这么着吧。”
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他会留老四一命。
但同时也会昭告天下，四皇子已经认罪伏诛，日后宇文家再也没有这个人。
他若接受不了庶人的身份，也忍受不了被监禁的生活，到时候就不能怪他公事公办，不留情面了。
皇上喝了药正准备歇下，却听说傅辞求见。
气恼道：“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不见！”
“傅大人说四皇子死有余辜，想和皇上您说傅贵妃的事。”
想到傅贵妃神情恍惚的样子，皇上终究是心软了。
“让人进来吧。”
“是。”
小太监去传话，没一会儿傅辞便走了进来。
“你想和朕说什么？”
傅辞微垂着头，“您和姑母的事臣以前听过不少，都说你们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臣今日来只想问您一句，您是不是想逼死姑母？”
皇上脸色一沉，“若不是看在你姑母的面上，你以为你还能重回朝堂？还能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傅辞不卑不亢，“如果您还记得和姑母昔日的情分，劳烦您给姑母一条活路，让姑母出宫。”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四皇子没了，姑母的精神也就垮了，在这深宫里姑母应该是活不长的，不如让臣把姑母接回家，总好过在宫里郁郁而终。”
郁郁而终四个字戳到了皇上的痛处。
当初的皇后，就是这么没的。
如果贵妃也走上这条路……
皇上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
贵妃和皇后不一样，她向来看得开，不会钻牛角尖。
“傅辞，不要小看了你姑母，这么多年她在后宫里活得好好的，你以为是朕在护着她吗？”
“那是您低估了姑母的骨气，这么多年若不是四皇子支撑着姑母，您以为姑母会甘心困在后宫里吗？”
傅贵妃年轻时是什么样的脾气，皇上自然清楚。
她是重规矩的世家女，虽然没像皇后一般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她应该也接受不了丈夫心里装着别的女人。
意识到这一点，皇上脸色涨红。
“傅辞，是不是朕太纵容你了，居然敢对朕的私事指手画脚。”
“臣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四皇子是死是活臣不想干涉，只想保住姑母一命。”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就是没了四皇子，贵妃留在朕的身边会死？”
傅辞没有回话，但态度已经很清楚了。
皇上心力交瘁，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贵妃，可若是把人送出了宫，外面的人该怎么看她？
于情于理，贵妃只能留在宫里。
两人僵持不下。
傅辞铁了心要带走傅贵妃。
后宫比寻常人家的后宅凶险百倍千倍，傅辞不想姑母出事。
“皇上不好了，贵妃娘娘自戕了！”
皇上脸色剧变，想要去看傅贵妃，但因为久病在身，刚走了两步就明显体力不支了。
对着傅辞摆手，“去看你姑母，告诉她好好活着，朕可以留四皇子一命，还可以放她出宫！”
傅辞已经没空多想了。
大步流星离开了皇上的寝宫。
傅贵妃的宫里乱成了一团，若不是发现得早，傅贵妃可能就没命了。
鲜血从傅贵妃的胸口流出，红得刺目。
傅辞恍惚想起了上辈子的姜晚，也是这般地绝望。
绝望到再也活不下去。
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姑母，您一定撑住，皇上同意留下表弟的性命了。”
傅贵妃惨淡一笑，“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辞哥儿，不要为姑母难过，死对姑母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您别说丧气话，侄儿带您出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还能离开吗？”
傅辞哽咽，“能，皇上已经同意了。”
傅贵妃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如果是那个人，皇上就算死也不会放手的。
这辈子终究是她执迷不悟了。
如果还有来生，只愿他们各自安好。
他走他的锦绣大道。
而她，平凡地过完一生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