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恋今年二十一,余味十九,小弟弟余敏十七,都是相差两岁,这在其他人家极其少见。因这世道一个男儿一生最多能孕三胎,生女孩的概率是八比一,还有一半的人生来就没有孕囊无法生育,余敏十五岁刚刚成年,就为了供姐姐读书凑学费,老早出嫁了,至今已两年有余。余恋从余味口中得知小弟余敏也生了,是个健康的男孩,已一岁,小名叫甜果,只因不是女儿,妻家不大高兴。她当时听了也没多想,这世界生育率低,能生已经是老天眷顾了,那花匠前一回娶的不是都没得生育么。
余恋见到小弟弟余敏时,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和自己记忆中的实在差别太大,如果不是自己的亲人,压根就认不出来。
他们三姐弟面貌体型都相似,团团脸上一双大眼睛,双眼皮。浓眉弯弯,是比同年人要显得稚气的长相,骨架高大四肢修长,看着瘦削其实一身的精肉。小时候都是地里干惯了活的,长得都结实得很。哪怕她读书了之后十年都没怎么干活,现在一百来斤的东西,她也是随意就挑走了,她刚刚穿越过来时,去挑水来用,当时还被自己的力气吓一跳。
而眼前的余敏,头发胡乱地扎着,衣服上都是泥浆,那背上大竹篓里各色花盆绑在一起,连土带花的,一看就沉重得很,余敏正慢慢一步一步往前挪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费力地抬头侧望过来,没出嫁时那双活泼泼会说话的大眼睛,此刻眼角低垂,充满了疲惫。抓着双肩绳子上的手青筋暴起,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眼看去竟没有一块好皮,脸上也是左一块右一块的青紫,这景象一下子刺疼了余恋的双眼。
花匠的家境在整条街都数得上,当初也就是因为她家聘礼给得高,弟弟才嫁了过去,这才两年而已,弟弟这凄惨样子是怎么回事?搬东西都没个推车了?
余恋立马喝住马车停下来,飞快地跳下车。余敏看见是姐姐,吃惊极了,自出嫁后他就没见过姐姐。站着先是不肯解开绳子放下背上的那些花盆,等两女人一上手,根本拗不过,只好把花盆卸下来,只是放地上后死活拦着不让搬上马车。那车子一看就金贵得很,不能弄脏了。
田原一看姐弟俩僵持在那里,从怀里掏出一把零钱,当街大声呼喊起来:“都过来帮忙搬东西呀,工钱现结!工钱现结!”她可是知道沈皇夫重赏余恋原因的,这种有学识有前途的人,现在不讨好还等什么时候去,不过舍出去一点小钱而已。话音刚落,周围就跑过来一些半大孩子,迅速抱起花盆就撒腿跑,也不问具体价钱,都是一条街上的,地址也不用讲,都认得路。
田原先行一步,空手追着孩子们后面跑,好去清点付款。余恋命马夫赶着马车也跟过去。自己姐弟俩并行着在后边。顾及弟弟颜面,路上不好多说什么,就忍着怒气问他妻主程云在哪,心想着第一拳要往她哪里揍才解气。
余敏一边两手努力抚去衣服的泥巴和褶皱,一边低声回答:“阿云过年前就出门去了,说是三公主召令过去的,她管辖下的忻州去年底花果树木都收成不好,天气还是和往年一样的,也没虫害。于是就从彬州招了五个花匠十个果农过去。公主出价高,说无论结果如何,钱都照给不误,一起去的又都是阿云熟悉的人,所以我们还算放心,只是可能太忙了,过年和春日宴他们都没回来。”
余恋听完十分意外,她很想说:“那是谁把你折磨成这样的?”看了看街上的人流,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等他们走到家时,帮忙搬花盆的孩子们已经领完钱走了,程云的第一个夫侍正围着花盆尖着嗓子在和田原说什么,院子离前门有点距离,听不清楚,余恋也不管那些,一步三台阶地往楼上走,她只想第一时间听弟弟说清楚状况。
余敏一坐下,眼睛里的泪水就不停地往下落,他怕姐姐看到,低着头,平时还能忍着,亲人来了,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抱头哭出了声,哭得余恋心里一颤一颤的,拳头越捏越紧。弟弟哭痛快了发泄完委屈,终于清了清嗓子,一五一十地说起缘由来。
程云的父母已经去世,现在家里还有前面娶的夫侍叫胡朗,结婚十年了都没动静,于是程云才后娶的余敏,嫁过来没多久余敏就怀上了,程云已经三十岁,自然喜出望外,只想把他捧在掌心,老妻少夫恩爱和谐得很。结果胡朗却因此起了嫉妒,程云在家他不敢作妖,等人一出门,他就往死里整人。白天干不完的活计,稍微没做好,那胡朗抓到什么就用什么打他。晚上还不让人睡完整觉。不是要喝水,就是说孩子哭了尿了要他过来,胡朗和孩子白天总要睡觉,晚上就来精神,使劲折腾余敏。原本好好的健康孩子,黑白颠倒下,现在总哭闹不休,吵得胡朗更是暴躁,打他已经不顾及头脸,弄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但是大家劝过一两回后,发现他被打得更严重,邻居都不敢来了。
余恋听罢,怒气冲冲地下二楼,她今天不把那胡朗打得半死,这口气就顺不过来!胡朗只觉得有个女人一阵风一样转到自己面前,还没等看清,一只眼就挨上了拳头,人的全身上下哪里容易疼余恋的手就往哪里招呼,手打累了直接抽出一根树枝来。这时候,斯文算什么,风度算什么,以暴制暴才是正道。
看她丢了树枝终于打完了,田原才施施然上前,一脚踩在那躺着的胡朗下巴上,轻蔑地说:“不妨告诉你,这位余学士,可是六品大官,女皇身边的大红人,你敢虐待她弟弟,这次打你一顿算轻的。往后听到还有这种事,你的脑袋半夜掉了也没人觉得你冤枉哦!现在是你妻主不在,要是在的话,我们就直接带走你了,女皇还有很多需要地方苦力的。”说完,还色咪咪地上下打量,吓得那胡朗把自己卷了又卷,哆哆嗦嗦一再发誓再也不敢了。
余恋却是不敢让弟弟和孩子跟着这胡朗同住一处了,人要是丧尽天良什么底线都没有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干脆让余敏去收拾一下换洗的衣物,带着孩子坐上马车,四处兜圈找医生,待医生上完药外敷内服的都开了一堆,说年轻人容易恢复,不用担心后遗症,孩子作息调整好就没事,不需要吃药,余恋这才放下心来。看完医生后,在离皇宫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又买下来一座小小的吊脚楼,那户主王兰兰两栋房子,一栋旧的是以前老父亲住的,老人去世后房子就空置着,余恋给的钱又高出市场价许多,王兰兰的夫侍高兴极了,跑前跑去帮忙收拾,他们家一个半大的男孩子,叫王小小,八岁的人儿伶俐得很,也一起来洗刷整顿。
余恋马又去附近采买了一些日用品来,而孩子吃的宝宝果,这房前屋后都有几树,倒是不用愁了。反正也是假期里,余恋索性住下去,打算陪弟弟三天,先打发了车夫回去,让他第四天再来接她和田原,她大方地塞了许多钱,车夫自然满口答应。而田原硬要留下来作陪,余恋便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