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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树典型(1 / 1)


作为团支部委员的冯旭晖,一早来到工务段小院,有人在打扫坪里的卫生,把长长的水管管口挤压着,喷水降尘。冯旭晖来到廖书记办公室门外,却看到肖锦汉书记从院子后面的厕所走出来。

“肖书记早呀。”冯旭晖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早,你是冯旭晖,没错吧。”

“是,肖书记好记性。”

“我们俩是同行呀,怎么不记得。”

冯旭晖一头雾水,习惯性地举起手挠头。好像在问:“我们……怎么就同行了?”

“哈哈哈哈,我吹小号,你不是也吹小号吗?”

原来是这样的“同行”,肖锦汉书记显然是开玩笑。但是,一个玩笑,拉近了彼此的关系,打消了冯旭晖对领导的排斥与恐惧。冯旭晖说:“那你是师傅,我是徒弟。可是,我都没见过你参加乐队训练。”

其实,在冯旭晖报到那天,肖锦汉就观察到了冯旭晖的与众不同。开始是胡大姐在看冯旭晖,后来在韩啸波起哄的时候,冯旭晖劝慰的那番话,对整个局面的控制所起的作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昨天一堆人在办公室报名进乐队,肖锦汉看到冯旭晖填写的报名表,就记住他的名字了。

肖锦汉问冯旭晖的入团、担任支委的时间,冯旭晖说,在技校第一年就入团,第二年当了支委。好在没有问及动机之类,否则他真不好回答。那是在苏云裳的帮助下,迅速成长为团员、支委的。如果是曹向荣当团支部书记,就他那副德行,才懒得入呢。

乐队那一摊子,肖锦汉名义上是队长,实际上是副队长阳胡子管着。肖锦汉原先吹小号,蒋溪沛上任之后,群团活动频率大大减少,他敏感地捕捉到一种政治气息,就交出了小号,乐队基本上没时间管了。接替他吹小号的是机务段的火车司机,倒班,遇到重大活动,时间上经常不凑巧。因此,在长白班里物色一个小号手迫在眉睫。

肖锦汉赞赏地说:“听苏云裳说你很不错,字写得好,吉他弹唱也不错,还获得了《年轻人》杂志硬笔书法三等奖?我年纪大了,到时候小号手就要靠你顶着了。”

冯旭晖点点头,说:“我去买一本小号指法练习,然后试着拔高音。”

肖锦汉指导着说:“先练好基础,练嘴型,练肺活量。不要霸蛮吹,坏习惯往往很难改。”

说话间,廖书记老远就喊着“锦汉书记”了。

“何事哭丧着脸呀,我的老领导。”肖锦汉到了廖书记门口了,廖书记还在望着窗户外面的高炉出神,留给肖锦汉一个侧面。

廖书记见是肖锦汉,也就摇摇头开门见山地说:“这批技校生,赶不上你们那一批知青呀,怕苦不说,还不怎么要求上进。”

“那不一样,我们是吃过苦的,他们,呵呵……不过,我们刚刚下到路局时,也是耍奸偷懒的。过一段就好了。”肖锦汉宽慰说。

“好个屁,过一段,过一段只怕是走光了个去。你看看,我桌子上那些个报告,都是这批技校生的。个个有些来头,只怕是挡不住呀,各种关系找来了,让我放人。还有人到我家里来送礼……”廖书记说完,气愤地把头上的鸭舌帽往桌上一甩,那些报告随即哗啦啦地飘了起来。

当初,中心蒋溪沛主任给他这批新分来的中技生,廖显祖书记高兴呀,这可是宝贵的资源。何况还是年轻化、知识化的20人。对于一百多号人的工务段,整个风貌来一个大变样。

看到这些年轻人,廖书记会把风纪扣紧了紧,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新兵蛋子。如何带好这支队伍,他早就在划算。可以有自己单位的团支部建制了,不必跟电务段合在一起了。可以组建一支独立的篮球队了,如果拿到前三名,还可以在支部工作加分。

但是,这种可喜局面一个月不到,廖书记就发愁了。尤其是有人到总厂递“告状信”,落款是“被错误分配的中技生”。“告状信”被总厂信访办批复到铁运中心,让廖显祖给这批技校生做工作。工务段好像是“臭狗屎”,没人愿意来。廖显祖真的纳闷了,当年建厂初期招工进来的铁路工,个个喜笑颜开;肖锦汉他们那批知青进厂,争前恐后。到如今,都进到岗位上了,还吵吵闹闹要走人。时代变了,他已经不明白这一代人了。

廖显祖知道,如果不是新来的行政一把手蒋溪沛,来头不小,作风武断。在讨论这批中技生中因视力问题不能干火车司机时,当即就说:“工务段不是缺员吗?安排到工务段。”这批技校生也不会分到工务段。

何启成当时就提出来,中技生修铁路,恐怕大材小用了。往年招工都是从农村招,或者铁道兵部队转业来的。蒋溪沛一句:“马上就会有好几十个58年进厂的老工人要退了,我到时候去哪里找人?这不有现成的嘛。技校,就是技术工人学校,还是工人嘛,修铁路也是几门技术活,工务段不是配备了技术员、工程师吗?”

何启成无以反驳,他回办公室之后,骂了一句娘,说:“说了却不听,思想工作不预先做,出了问题就叫我们来揩屁股。”他真心不想管,让事情去烂包,但考虑良久之后,还是一个电话把团委书记肖锦汉请了过来,让他务必要带好这支青年队伍,确保新分中技生队伍的稳定。

“请调报告”好办,那是明道上的;而“告状信”最让人头疼,匿名信,“被错误分配的中技生”到底是谁?

廖显祖曾经把苏云裳、曹向荣喊来对照过笔迹,看不出熟悉的痕迹,而且每一封信的笔迹不同,纸张也不同,文字表述逻辑性也不同,看起来是多人所为,也可能是请人代抄的。

廖显祖问,有没有韩啸波、魏鹏、施力的笔迹。曹向荣就让冯旭晖认,廖显祖强调,实事求是。冯旭晖看了一遍,说没有,觉得韩啸波、魏鹏、施力没有这个写作水平。

廖显祖对肖锦汉说,必须在这批技校生里面提拔两个人,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否则留不住人,队伍也没法带。肖锦汉觉得有道理,轻轻地点点头说:“好,我回去跟何书记汇报。但是,段里的信访情况一定要遏制,这是硬指标。“

“稳定压倒一切。只要坚持住一年时间,基本上就安定了,就像老式婚姻,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就能好好过日子了。”肖锦汉开起了玩笑。对于青年工作说起来头头是道,阐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观点,叫“釜底抽薪”,在这批中技生里面树立先进典型,就叫“保尔式好青年”,以点带面,凝聚这批年轻人。

廖显祖点点头,当着冯旭晖的面就说,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错,班组反映他舍得干,不怕吃苦,有你们知青那股子劲头。冯旭晖觉得难为情,就说:”廖书记可不要这么表扬我,我没那么好,我只是……“

廖书记打断冯旭晖说:“这个小冯,不多事,人又谦虚。”

冯旭晖如坐针毡,他想解释,自己只是跟父亲“赌气”,不是让他给家里争气吗?就是要把自己晒黑,把身体练壮实,一副典型的工人模样,让他期待的有出息的干部模样见鬼去吧。还有,他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白白净净像个“小白脸”,也不喜欢班里的人看自己白嫩的皮肤,就是要改变这一切。但是,这一切除却跟日记本说,还能跟谁说?

廖书记又说:“小冯,当初把你和韩啸波分在同一个班组,是有考虑的,就想希望你能够一对一帮教韩啸波。他每天穿着那个上海滩里许文强的衣服上班,像什么样?那是标明了要跟领导作对。你们是好朋友,对吧?你要想办法让他脱下了那身皮,换上了工作服。那你才是我们要树的先进典型。”

廖书记的办公室跟工厂站工区一样,一个大火炉在屋子中间。廖书记拿一个写着“奖”字的大茶缸,放到大火炉上。冯旭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写着“奖”字的大茶缸,被搁在熊熊大火的炉子上烧烤着,像是把那个“奖”字加在自己身上,浑身难受。虽然,炉子是冷的。

“廖书记,我真的没有您讲的那么好。我帮韩啸波捣固,完全因为我们是兄弟。让他换下对襟衫和礼帽,您可以跟苏云裳说一下,那会更加管用。”冯旭晖说着,脸都胀红了,真的像是有一股火在烤着。

“我有什么管用?”随着声音,苏云裳、曹向荣双双来到廖书记办公室,说:“肖书记,廖书记,赶快吃雪糕。”

苏云裳看着冯旭晖说:“你的脸这么红啊,赶快降降温。”

“廖书记,您的女儿特意给您带了几支。”曹向荣举起书包,也特意地给廖书记强调说。

廖书记问:“你们认识?”

曹向荣回答道:“在夜校认识的,她在补高中的课。”

廖书记点点头,显得很高兴,笑道:“她才不会白给,回家就会找我要冰棒票的。”

话题回到树“先进典型”,廖书记让冯旭晖回避。冯旭晖说:“我先发表我的意见吧。”他提出树谢春鹏,因为谢春鹏很珍惜这个工作,家里困难,工余时间借来铁路维修一类的书籍在看。没事的时候,还在休息室外联系火车上司炉“抖锹”技术。

廖书记打断说:“黄满志反映,谢春鹏的心思不集中,没有做到干一行爱一行,明明是铁路工,却还在练习抖锹技术,这是火车司炉的技术,不是维修铁路的技术。最滑稽的是,他冒名参加了司炉技术比武,得了第二名。滑不滑稽!”

这件事,在铁运中心引起了轩然大波,肖锦汉显然也清楚。他说,你们工务段很恼火,觉得滑稽,人家机务段却很想要他。那次技术比武肖锦汉在场,当念到第二名谢正鹏的时候,有人举报说谢正鹏的成绩是冒名顶替的,应该是谢春鹏。大家感兴趣的不是谢正鹏作弊的问题,而是谢春鹏作为是工务段的铁路工,居然获得了技术比武第二名,说明这个谢春鹏不简单。后来,取消了谢正鹏的名次,也没有给谢春鹏成绩,而是依次递延,原来的第三名上升为第二名。

冯旭晖说,他在班里就跟黄满志为谢春鹏辩解过,说他是个爱练技术的人,是个多面手。最主要的是,在班里的工作也很出色。谢春鹏不是去出风头,当成了好玩。

肖锦汉书记说,就凭你见荣誉就让的品质,就是一个好的典型。看两位书记铁定了要树他这个典型,越是推辞他们越是坚定自己的看法。冯旭晖只好不说话了。

廖书记对冯旭晖说:“你的头发也太长了,还留了那么长的山羊胡须,不好看。去剪短一点吧。”

廖书记说话总是堆着笑,没有父亲那样的凶神恶煞,让冯旭晖感觉很温和,没有拒绝的说辞。冯旭晖后来在日记里记上了这件事,感慨着自己面对两个书记,居然忘记了他们是“当权者”这样的身份,没有天然地对抗与拒绝,觉得不可思议。肖锦汉书记还帮冯旭晖辩解说,当时年轻人流行留长发,如果自己不留长发,反而变成了“异类”,怎么跟韩啸波一类的“调皮鬼”接近呢。

廖书记点点头说:“如果树你当‘保尔式好青年’,头发必须要剪短,不然的话,照片贴到宣传栏里不好看。”

冯旭晖调转话题再度推荐谢春鹏,他说:“谢春鹏没留长头发,他也没打调离报告,而且工作舍得干,还是树他吧。”

对于谢春鹏,廖书记显得有些犹豫,他不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在荣誉面前,牺牲一头长发的代价居然都那么难。他没说行或者不行,而是说:“其实,你那些想调走的同学,才是傻瓜蛋。你想想,在工务段,你们是高学历的,我们都老了,以后的世界都是你们的,不愁没前途。”

冯旭晖为了不被“树典型”,故意却说:“我觉得,我挺理解同学们,大家奔着火车司机而来,突然转成了修铁路,想不通是可以理解的。”

冯旭晖就说了韩啸波遇到老邻居躲着走,并嫌“丢人”的事说了出来,还说了铁路工之中流传的“童谣”,“铁路宝,没人要,找个老婆看不到。”说明铁路工找老婆都困难。廖书记笑道:“我也没见铁路工哪个打单身呀。”冯旭晖就借韩啸波的口气说,虽然没有打单身,但是找的老婆不是农村的,就是半边户,过的日子跟单身汉差不多。

“那你就不怕打单身吗?”廖书记问。

“我?”冯旭晖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阿旭呀,已经有女朋友了。上次‘欢迎舞会’还带过来了。很多同学都看到了,个子高高的。”曹向荣抢着回答。

“那个不是……”冯旭晖看了一旁的苏云裳一眼,红着脸分辩。那次“欢迎舞会”上,小曼姐去了。

肖锦汉笑着说:“好了,你们这些技校生找女朋友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们团系统会组织系列活动,只要你们积极参加,保准你们能找到如意的另一半。哈哈。”

见苏云裳掩嘴笑,廖书记打趣道:“听说,你们报到那天,中心大院一堆人在那里挑儿媳妇、挑郎崽子哩,只要你自己足够优秀,不怕找不到。”

肖锦汉也打趣说:“你们三个,当时就被几个人看中了。胡大姐看中了冯旭晖,苏云裳更是被好几个人看中了。告诉你们两个一个秘密,”他对着曹向荣、冯旭晖说:“廖书记家就有个宝贝女儿,这个‘堡垒’,看你们谁能够打开?”

这显然是开玩笑,领导家里的女儿,岂能看得上这帮铁路工?冯旭晖的自知之明,已经打了退堂鼓。不过,他还是想起了与自己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小曼姐。刚刚经曹向荣提及小曼姐,心里好像有种满足感,至少我冯旭晖还是有年轻女性喜欢的。

从此,冯旭晖每天一大早就骑着小曼姐送给他的凤凰单车,看着车钥匙上的金鱼饰品,女性温柔的气息,就会在他心里面滋生着一种莫名的甜蜜感,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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