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宣平侯?
即便族叔是户部侍郎,宣平侯府对于魏顺来说依旧是望尘莫及的庞然大物。
魏顺冷汗眨眼就流了满背,还是被一个副使提醒才猛然想起宣平侯如今只有一个已出嫁的女儿。
还没等魏顺挺直腰背,他又想起这位口中的“夫君”,以及魏侍郎三番五次告诫他要注意的大人物们。
宣平侯谢温一个女儿是已去世的二皇子妃,另一个女儿,也是他的长女,是临安县主。
临安县主的丈夫,正是当今炙手可热的新贵,工部正五品郎中,同时还是上书房的皇子讲官——容秦容少珩。
魏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脸上嚣张跋扈的表情在容秦含笑的凝视下缓缓变为带着怯意的茫然。
眼前的两个人,别说是他,就连他的族叔魏侍郎也是惹不起的。
这容秦听闻和四皇子关系极好,临安县主又是皇后的宝贝疙瘩,就连文肃伯得罪了她都讨不着好,今天一个不好,说不定连魏侍郎都要遭殃。
卖酥油饼的中年人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宣课司正课使狠狠踩了衙役一脚:“说!秋道税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个衙役面上是如出一辙的迷茫,他们面面相觑,知道今日是碰上惹不起的大人物了。
最终还是拿着钱匣子的衙役上前硬着头皮道:“此事,此事与课使和副使无关,秋道税是我们主张收的,全是因为这些摊贩污了东市大街的道面,这才额外向他们多收一些。”
“对,都是因为这些没脸没皮的摊贩!”魏顺瞬间有了底气:“这事我们这里也难办,明明都没收他们几个子,这些摊贩还是不愿意交齐,我们也是没办法。”
卖酥油饼的中年人眼睛都气红了,方才交了钱的摊贩们气得攥紧了拳头。
可他们心知不是每一日都能遇到帮他们说话的大人物,可宣课司却能时不时就来为难他们,只得一个字都不敢吭声,心里暗暗期望着这两位年轻的青天大老爷能明察秋毫,脑子里却知道这魏正课使的背景大得很,谁来都奈何不了他。
容秦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锦衣卫办事!都散开!”
随着一声大喝,周围攒起的看热闹的百姓吓得四散而逃,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百姓们的动作越发慌乱,就连那些摆好摊位的摊贩们也跟着往后躲,不一会儿,方才还满满当当的大街就散了个干净。
光是听见锦衣卫的声音魏顺等人便同样心头一紧,不好离开的中年人也握着自己的摊子微微发抖。
这便显得站在原地还面色如常的谢昭婉与容秦格外突兀了。
只见薛泽一身飞鱼服,脚踏云纹靴,腰间挂着绣春刀,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手持酥油饼的容秦。
“容大人给我们找了那么多事,结果自己还真是清闲。”
他接连忙了三天,语气着实不太好,顿了顿才靠那进贡的浮光锦认出站在容秦身边的谢昭婉,薛泽连马也没下,只颔首道:“北镇抚司镇抚使薛泽见过临安县主。”
锦衣卫一贯嚣张,谢昭婉也没生气,同样微笑道:“薛镇抚使客气了,您有要事在身,不必着于虚礼。”
“倒也不是要事,只是有结果要禀告陛下罢了。”
薛泽没有回应谢昭婉微妙的试探,只不屑地扫了魏顺等人一眼:“这几位是……宣课司的人?”
“黄鹂官袍的是八品的宣课司正课使魏顺,鹌鹑官袍的是九品的宣课司副使,其余是不入册的宣课司衙役。”
不等魏顺等人开口,薛泽的心腹总旗便贴心地为自己的上司解释道:“每月初一是宣课司收散摊户杂税的日子,按规应由一名副使与三名衙役同行。”
那总旗又补了一句:“今日乃是初四。”
“这点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薛泽没好气地回道:“那么魏正课使,你们这是在东市大街上干什么?宣课司的人难道不得用至此吗?初一就该收了的杂税,怎么你们现下还在收?”
锦衣卫凶名赫赫,在容秦面前还能勉强狡辩几句的魏顺在薛泽极有压迫感的黑脸下半句话都说不出。
“是呀,薛镇抚使,妾身也正好奇,他们说着什么秋道税呀,妾身见识短浅,听都不曾听过,正巧您来了,还望您给妾身解释一二呢。”
谢昭婉摘下帷帽,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鬓间碎发,她声调柔和,语气也十分委婉,甚至还是笑吟吟地抬头望向薛泽,却莫名给了他一股近乎强势的压迫感。
“薛镇抚使也知道我家郎君是个心系百姓的,秋道税这事非同小可,若是连您也不清楚,只怕我明日免不得就要在坤宁宫问问陛下了。”
锦衣卫设立之初就是要监察百官和民生大事,若是连个税目都要让谢昭婉问到皇帝头上,那薛泽这镇抚使连带着他的上司锦衣卫指挥使姬玄就别干了。
难怪上回容秦会胸有成竹地说要去问他家夫人。
现在看来,临安县主果真不是什么简单的女子。
听出了这显而易见的威胁,薛泽斩钉截铁地表示:“没有秋道税这种东西,若是有人巧立名目滥取杂税,则按律法处置。”
“既然连薛镇抚使也这样说,那妾身便放心了。”谢昭婉蕴着寒意的目光如刀般扫过如丧考妣的魏顺几人,嘴边还凝着浅笑:“所以,几位大人到底在收什么?堂而皇之地搜刮民脂民膏么?”
薛泽再笨也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皱起眉,身边的总旗便会意地跃下马,一把夺过衙役手里的钱匣,见里头都是使用痕迹明显的铜板,便对薛泽点了点头。
“监察百官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宣课司之事在下感谢县主提醒,日后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薛泽沉声吩咐道:“牟斌,把钱还回去。”
“不对哦。”
一直站在谢昭婉身后的容秦终于开口了:“他们把这位做酥油饼的师傅的饼钱全倒走了,而我偷偷给了师傅一把碎银,这钱匣里没有碎银,所以他们还藏了银子。”
有这回事?!
没有吧?!
衙役们动了动嘴唇,正想反驳,却被心知容秦本性的薛泽给打断了:“魏正课使,劳你把银子拿出来吧。”
他态度之坦然,还带着一股让魏顺掏钱消灾的无可奈何。
魏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