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之巅,残月似钩,夜凉如水,寒意彻骨冻心。
林知雪一双春水照人寒的眼眸,紧盯着王动细细地打量,似在重新认识他一般,白皙无瑕的脸颊上,有一丝猜不透的神情。
迟疑了一会儿,林知雪忽地眼神闪烁,似笑非笑地道:“你觉得乐儿怎么样?”
“虽然风情万种,但是年龄比我大太多了。”
“莫非你喜欢初墨这种,碧玉年华的少女?”
“她太嫩了,杀性又重。”
“依云,秋月呢?”
“长的好看,但缺了点气质。”
“如此说来,那只能是我了?”林知雪的眼里顾盼生辉,眸子里似有一汪春水,正在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韵雅趣幽的脸颊上,竟然生起一丝风情万种的娇羞之色!
王动的心神莫名一颤,双目贼光闪闪,痴痴地盯着这张脸,似乎挪不开眼了!
这一直高冷傲娇的林知雪,竟然对我施展上了魅惑心神的功法?
王动心里暗道,幸好她伤的很重,不在巅峰状态,老子又不是愣头青,早已繁华阅尽了,还勉强控制得住心神!
出乎林知雪的意料,王动的目光,原本都已经呆滞,但就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清明!
王动心有余悸地长叹一声:“我只怕是高攀不起!”
林知雪非常意外,讶道:“那你意欲何为?”
王动一敛心中杂乱的情绪,正容道:“这几个人怎么处理,都杀了?”
“哦?你不准备倒戈了?”林知雪眼里有疑色,王动的所有举动,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是失忆,不是傻,他们的鬼话,我根本没有听进去!”王动表明心迹,免得林知雪多疑,不相信自己。
林知雪抬头挑眉望了望,身后的山峰高不可测,又看了眼王动身后的山洞,蹙眉颔首思虑片刻,道:“留他们一命,先进这个山洞。”
王动心中不解,道:“为何?都这个局面了,你还不杀人,根本不符合你的气质!更何况,即使不杀人,最优的选择,难道不是突围下山,和乐儿她们会合吗?”
林知雪莫名地嗔怒:“你倒是说说看,我应该是何种气质?!少废话,先进去!”
“行,上了你的贼船,听你的。”王动嘴上答应着林知雪,却迈开步子走向林不语等人。
“剑还给你!”
王动随手将佩剑丢给了林不语,看了眼杜青峰,心想这老道士还算不讨人厌,转身来到生死未卜的东方白边上,在他怀里一阵搜刮,也不管是什么东西,全都揣进自己的怀里,接着又看了看洗紫衣,摇摇头走向失去行动能力的狄炎麟,又一阵无耻地搜刮后,转身回到了林知雪身边。
一直半蹲在地上,气息依旧紊乱虚弱的林知雪,盯着王动的一连串胡作非为,止不住「呵呵」颤笑出声,道:“你到底是不是正派的弟子,行事比我魔教的人,还要邪性?”
王动昂首挺胸,悠悠地望向浩瀚的星空,心思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叹道:“我怎会知道,我不是失忆了嘛!”
话音未落,王动嘴角微扬邪魅一笑,突然俯身一个公主抱,林知雪猝不及防,被王动四仰八叉地抱在怀中,林知雪奋力挣扎了几下,无奈体虚气弱,最终放弃了反抗。
两人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黑黢黢的山洞里。
…………
云岭之峰耸入云霄,也不知有多高,此时却有两道身影御风而立,凌空站在这高不可测的山峰之上。
其中一人身穿黑衣长袍,面戴黑铁面具,嗓音低沉嘶哑,明显是特意地改变了声线,正对着十丈外的另一人说道:“老学究,你不在道名书院著书立学,不远千里来到云岭,就为了站在这里,陪我一起餐风饮露?”
另一人面容古朴清癯,须发皆白神韵内敛,身着褒衣博带,一股扑面而来的鸿儒硕学气质。
“你搞这么大阵仗,我自然要过来盯着。”褒衣老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平淡地说道。
黑衣老头一双青珠浑浊泛白,自黑铁面具的两个窟窿中,射出有点渗人的幽光,如同干尸游魂一般,啧啧怪笑道:“下面六人争斗,你何故要盯着我?”
褒衣老头耷拉着眼皮,双目神韵内敛深不可测,言语中有劝诫之意:“天下本无事,何故要扰之?下面这六人,但有一人伤亡,这江湖和天下,只怕要好一阵子,不得安宁!”
黑衣老头「啧啧」仰天长啸,发出一阵刺耳的怪音,恨恨地道:“这江湖和天下的事,你管得过来吗?!”
褒衣老头面如枯木古井不波,微微有些自嘲地道:“自然是管不过来!其它的不过问,我只盯住你。”
黑衣老头忿忿不甘道:“这几个废物,真是虚有其名,联手都成不了事!”
褒衣老头的劝诫之意更甚:“你隐匿二十年,早已入洞虚之境,何不潜心证道更上一筹,妄自搅乱了俗世,枉顾了道心?”
黑衣老头眼里有嘲讽之色:“你不是也一样,埋头死读了一辈子的书,也未见你合道?”
褒衣老头不悲不喜:“闲话道尽!老夫虽未合道,但要陨落你,只在覆手之间!”
黑衣老头神经质地,又是一阵难听的怪笑声:“啧啧...郑康成!你这个老不死,好狂妄的口气!”
褒衣老头郑康成睁开耷拉的眼皮,一双深邃的老眼里,双目如炬似有电闪,不嗔不怒道:“是否狂妄,试试便知!”
怪笑声戛然而止,黑衣老头面有不甘,谓然自叹道:“不必试了,老子不是你的对手!”
郑康成一字一顿地,话音里全是警告与威压:“小把戏我不过问,但你,不可现身涉世!否则,你与你身后之人,能否安然,都在老夫覆手之间!”
黑衣老头一对浑浊泛白的眼珠,射出十分渗人的幽光,极为不甘地,与郑康成争锋相对地对视。山峰的周围,终年环绕的厚厚云层,突然一阵激烈震荡,顷刻间消失殆尽!
黑衣老头突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留下一阵愤懑不平的啧啧怪笑声,倏然转身临空消逝。
“郑康成,你这个老不死!老子打不过你,可以熬死你!这个王氏的天下,你管不了太久!”
皓首白发的郑康成,望着黑衣老头消逝之处,久久默然不语。
本朝以武立国受禅于前朝,一百八十年来,入宗师境者,不过寥寥数人,除去从龙开国的那位,无人破洞虚臻合道。
而当今天下,明面上的洞虚境不过三人。郑康成以一身洞虚境巅峰的修为,立于天下武道巅峰三十余年,潜心著学欲以儒入道,最终却还是勘不破,那玄之又玄的证道玄关。
这个隐匿多年,不为人知的洞虚境黑衣人,郑康成深知其底细,虽立场不同,也是一个在武道巅峰上求索的同行之人。不到万不得已,郑康成不欲赶尽杀绝。
可惜,此人的用心诡不可测!或许,在大限将至之时,郑康成会亲自出手,处理掉这个无法掌控的隐藏祸端!
有云遮月,皓首白发的郑康成,身影一闪而逝。
云雾渐升,云岭之峰上恢复了长年的沉寂。
…………
黑黢黢的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林知雪左手按在王动心脏的位置,冷冷地叱道:“放我下来!”
王动识趣地赶紧放手,轻扶林知雪站稳,松开掌心笑道:“林宗主莫怪,刚才情非得已,见你身体虚弱事急从权,绝无冒犯之意。这里面太黑了,你身上有没有照明设备,比如火折子、夜明珠之类的?”
林知雪愠怒:“没有!你刚刚搜刮了那么多,自己找找看!”
王动往怀里一摸,果然有不少东西,胡乱摸索了一阵,竟有一颗个夜明珠,散发出奶白色的微光,好像是从东方白身上搜刮的,确实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王动借着微光探视周围一番,找到一个较为宽阔之处,将夜明珠置于一个突出的石壁上,把身边的一个石台擦拭干净,对林知雪笑眯眯地道:“宗主姐姐,来休息一会,聊个天。”
微光照不清林知雪脸上的神情,只听她轻哼了一声,似乎余怒未消,眸色幽幽地看了王动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过来,坐在王动擦拭过的石台上。
“聊什么?要不要看下我的含光剑?”林知雪的话音不善。
“这就不必了,剑要对准你的敌人,我们现在是盟友,林宗主。”王动从容不迫地道,「林宗主」三个字,有意地加重了音量。
林知雪一怔,突然醒悟自己因真气衰竭,修为境界跌了不少,王动一连串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自己的心境有些不稳了。
“方才,为何要剑刺东方白与狄炎麟?按你的身份立场,即使不为他们的筹码所动,也大可两不相帮,你一番不遵常理的举动,几乎已自绝于天下正道了。”林知雪一息间就调整好了心境,问出了心中的不解。
王动斟酌片刻,极为严肃地道:“首先,我别无选择,要么帮你,要么帮他们。两不相帮,就自绝于你与他们两方,等你们恢复过来,我在你们的眼里,仍旧是如同蝼蚁一样的卑微存在,生死不由己。”
林知雪赞道:“话虽有些偏激,但也确实如此。”
“其次,此战对你,或许是个不败之局,但对他们五人而言,却是不可外道的污点与耻辱。我若杀了你,他们的承诺,我没有实力要求他们兑现,更有可能,会让他们灭了口,尤其是狄炎麟和东方白。另外,我没有把握能杀的了你。”
林知雪似笑非笑:“你过于谨慎了。”
“最后,我就只有选择站你这边了,毕竟有过救命之恩。补刀东方白和狄炎麟,是因为林不语无恶意,洗紫衣重伤没有威胁,杜青峰只求自保,而东方白和狄炎麟两人的心思叵测,我要让他们彻底失去战力,确保对我没有威胁。”
林知雪再赞道:“见微知著,好手段!”忽地话音一转,别有意味地道:“不过,对我而言,救与杀只在一念之间,皆是随手为之。我虽在仙寓洞中救了你,但你没必要心存感激,因为我若要杀你,也只在一念之间。”
说完,林知雪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动,眸色幽幽深不见底。
王动并没有注意到,林知雪此刻有些异常的神态,心中没有缘由地,突然回想起林知雪竹道杀人时的情景。
想了片刻后,王动勉强能领会,她话中「一念之间」的含义,讨好地道:“多谢林宗主的不杀之恩!不过,刚才我所说的,都是事后的分析,当时可没想那么多。”
林知雪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是吗,你当时杀伐果断,我不认为,你是随意为之!”
王动挺直了腰身,无所谓地道:“信不信随你,林宗主惊为天人的三剑之姿,王动心生仰慕,没有时间去想太多,皆是随性而为,但求意念通达,不受制于人。心之所向,身之所往,虽千万人吾往矣!”
听完王动这番话,林知雪一双春水照人寒的眸子,突然溢出了异样的神采!
一直低估这小子了,修为虽不高,心性却不可小觑!最后这几句话,甚合我心意,暂且留他一命吧!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林知雪又细细地打量了王动一会儿,一字一顿地道:“你,究竟是何人?”
王动嘴角微扬,一丝笑意自内心深处溢了出来:“一个失了忆的,后天练气境小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