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五十岁上下,头戴一顶灰色爵士帽,杵着一根虎头手杖。
他的身材肥硕,但面色红润,精气神也挺足的,不像有病的样子。
我有些疑惑,没病来买什么药?
不过进门就是客,我赶紧招呼道:
“您先稍坐。”然后我又对柳灵说:“快上茶。”
柳灵撇了撇嘴,端起漱口杯示意要去洗漱,摆明了是想偷懒。
还好哑妹会来事,立马跑去准备茶水。
等哑妹端来茶水后,我才开口询问:
“我看您脸色红润,气息平稳,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中年男人摘下帽子瞅了我一眼,平淡道:
“野山参、缎木赤芝……唔,还有……等我看看。”
话说一半,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发黄的信笺纸。
然后他比对着纸上的字迹继续说:
“噢,还有野桑黄、金蝉、当门子、肉苁蓉、三斑海马、仙人蜕……”
他像念经一样,坐在我面前足足点了十来分钟才点完。
确实如他所说,他点的这些全都是药材。
可我才刚听到一半,心里立马就觉得这生意根本没法儿做。
先不说这些药材的价值,有很多根本是有价无市!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些药,根本配不上。
我虽然不精,但多少也懂一些药理,他手里的信笺纸绝对不是药方。
挣钱固然重要,可要是乱吃药闹出人命,这罪过可就大了。
就在我准备婉言拒绝这笔生意时,柳灵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她甚至连妆都花好了,十分热情地对中年男人说:
“老板大气啊,这么多药材,可要不少钱呢!”
“钱,不是问题。”
他语气平淡,目光有些空泛。
亏得柳灵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但他愣是没正眼瞧她!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医馆的第一个客人,陈凡!
难不成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想到这儿,我赶紧给柳灵递了个眼色,柳灵也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退到我身边说:
“老板,您是不是有什么遗憾,或者愿望?不妨聊聊?”
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反应更加证明了我内心的猜想!
我当即断定,这位客人,或许可以封身养神!
看他一身富态,而且要买的都是些价格不菲的药材,足以说明他家财万贯!
而我仅剩的一只鬼——张先,他生前是个乞丐,死前愣是连顿饱饭都没吃上。
单从相性上看,他和张先非常搭,完全能互补!
剩下的问题,就是看他到底有什么诉求,我想只要不是太奇葩,封身养神,应该没问题。
情珠未必能有,不过事成之后的报酬,一定不会少!
我坐在他对面仔细打量,确定他没有被恶鬼缠身后,便直言说:
“您要是有心结,不妨和我说说,也许……不,应该说整个青城,只有我能帮您!”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极其消极。
但我看得出,他已经动心了!
医馆名声在外,我猜他能找到这儿,绝不是偶然,无非就是想先来探探虚实罢了。
我也不着急,喝了口茶静静地等着他把烦恼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好吧!”
然后,他把信笺纸递给我,指着上面的药材说:
“我确实没病,但麻烦的是我太有钱了,你懂有钱的烦恼么?”
“呃……不懂。”
“唉!我很怀念旧时光,那时候大家都没钱,彼此有一说一、坦诚相见……”
随后,他便开始和我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
他叫赵南山,豫州人,小时候家里巨穷,甚至他还跟着父母逃过荒。
后来,他父母原本打算送他走,可他年纪稍大,没人家愿意接养。
但父母实在养不起三个孩子,于是就只能把他的弟弟妹妹送走。
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这辈子绝不让自己再受穷!
直到上个世纪末,第一拨经济浪潮来临,他成了这里头的排头兵。
那时候引进外资,机会多,风险也多。
好在他自身足够努力,再加上老天爷眷顾,在汹涌澎湃的巨浪中,他才能侥幸活了下来。
钱他挣到不少,终于也不用再受穷了,可新的烦恼却接踵而至。
结发妻子的出轨、亲朋好友的算计、生意伙伴的背叛。
这一连串变故搅得他心力交瘁,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沾上了什么霉运?
结果,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太有钱了!
妻子和年轻私教出轨,目的就是要逼他离婚,然后分走他的一半财产。
家人朋友也频频把各种七大姑、八大姨安插进集团。
区区一个保安队长,年薪却比他的市场执行经理都要高!
他的家里人还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能害你么?”、“你有本事,多帮帮家里晚辈怎么了?”
不到一年,他有七家子公司全垮了,商业信誉断崖式下跌,从而导致生意伙伴的背叛和疏远。
他也试过深居简出,可这些事还是会不断找上他。
渐渐地,甚至在做梦的时候,他梦到的都是别人如何如何惦记他的钱!
疲于应付,他便寄希望于玄学易数。
算命的大师说,他只有破财免灾这一条路!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自那以后,他就开始拼命花钱。
可事到如今,他钱花了不少,但烦恼却仍未消除。
因为他……太有钱了……
不得不说,听完后,我的三观尽毁!
或许就像他之前问我的那样,有钱人的烦恼,我是真的不懂。
还有那个给他算命的什么狗屁大师,出的也净是些馊主意!
我长舒一口气说:
“赵老板,您无非是想花掉一部分钱,让别人少惦记你的财产,对么?”
“不错,我也是听有缘茶馆的白老板说,济世医馆有办法能治我的心病,所以才来问问,怎么样?你有办法么?”
果然是白老板推荐过来的客人。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他来就来呗,这张写满药材的方子又是怎么回事?
“赵老板,那你手里那张方子是谁给你开的?”
“方子是白老板给的,但我没见过开方子的人,只知道她姓陈。”
一听“姓陈”,那除了陈婆也没别人了。
我看了哑妹一眼,但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算了,药方的事先不管,赵南山既然是白老板介绍来的客人,那我肯定得帮他解决麻烦。
和往常一样,我端正好身子,盯着赵南山的眼睛问:
“我可以帮你,也能保证‘药’到病除,但赵老板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赵南山神色一凛,突然激动道:
“什么问题,你尽管问!钱要多少有多少!”
我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