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晃着神的魏尚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错眼,发现另外两人不知为何停下脚步,突兀的站着。
“?”
魏尚有些疑惑的倒退回去,“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顺着他们的视线往边侧上望,这一望,倒是让他噎住。
炎天城的布局有些奇怪,一半坐落于陆地,另一半的城,却是建在不着边际的水泽——玉清坞之上,而水泽之上最为显眼,名气最大的,非流杯亭莫属。
玉清坞上水灵气萦绕,漫天遍野的素白冰清花于涟漪中心摇曳,灵风吹拂时,纷扬的花瓣被吹向天际,吹入水中,吹至行人指尖,鼻翼传来的是,是灵花的淡香。
流杯亭坐落其上,丹楹刻桷,雕梁画栋,价格不菲的水浣纱将小亭半遮半掩藏入花海,只有风动时,方能瞧见其中风景。
六万年前,还未有如今威名的浮天仙门统御之地并不大,炎天城所处的这片土地,在那时还未属于浮天仙门。
直到浮天道君路过此地时,一眼为玉清坞的烟波浩渺所折服,于是单枪匹马的将此地原本的门派赶跑,让浮天仙门霸占了此地。
可恨的是,玉清坞的美景在浮天道君的眼里,也不过短短的停留了一段时间罢了。
南离道君倒是对玉清坞极为心动,她早就想从浮天手里换来。
知晓道侣心思的焱火道君在留意到浮天对玉清坞的兴趣淡去后,果断出手,在让出种种好处,才成功让玉清坞的一片湖水上,有了焱火道宗和南离药宗两派的位置。
焱火道君为自己的道侣种下成片的冰清花,两人时常相聚于此,赏花,论道。
可惜久合必有分,天道不怜,焱火道君并未能突破自身寿数,只能遗憾的魂归高天。
少了道侣陪伴的南离道君,更无兴致赏花,自她飞升后,这承载了两位道君神念的冰清花,倒是开的更盛了。
随着故人离去,冰清花也将整个玉清坞彻底霸占,造就了如今的美景。
焱火道宗千年前才修建的流杯亭,以及南离药宗同时修建的画堂春,在浮天仙门遵守祖师尊令的情况下,仍属于两宗。
只是每隔百年,他们都需要向浮天仙门缴纳一笔极为庞大的灵石数额罢了。
令三人驻足的,却并非是玉清坞的美景,而是流杯亭本身。
众所周知,流杯亭,属于焱火道宗,而三人,前不久才和焱火道宗有微妙的交联。
提议来炎天城歇脚的魏尚干笑,对上两人的视线,有些底气不足。
“额,抱歉,我一时间没想起来……”
魏尚也是七岁时曾和族人来过炎天城一次,这么久过去,他都忘了炎天城内有焱火道宗名下的流杯亭。
澜阎的反应倒是还好,“无事。”
他清楚自己的敌人是候仪明,以及归属候仪明的那些附属,而非整个焱火道宗。
他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掀翻焱火道宗,即便他修为再高,光凭他一人,也绝非焱火道宗的对手。
“唔,木头,你这家伙,人真好。”
魏尚有些感动,他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放心,届时你寻仇,我肯定悍勇冲锋,绝不退缩!”
澜阎默了默,“不必如此大声。”
寻仇这种事情,是能够大声嚷出来的吗?而且还是在仇家的门口。
魏尚咧嘴笑出大白牙,“没事没事,流杯亭是焱火道宗高层及真传所属,他们是不可能和那个老不羞牵扯到一起的。”
区区一个内门弟子,在焱火道宗眼里,地位可未必有多重要。
要知道,焱火道宗是世家林立最为严重的门派,绝大部分的话语权都掌握在几个顶级的世家手中。
而他们的掌门,虽然修为最高,可对方对宗门内的事务并不上心,常年闭关,或是在外行走,鲜少出现在门派内。
舒长歌盯着流杯亭三个字看了许久,半晌才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他说话时,视线一直在澜阎身上。
被盯着看的澜阎,见舒长歌手上是熟悉的宁心静气法术,他神色僵硬的点头,“走。”
魏尚看着舒长歌收起法术,有些跃跃欲试,“我还挺想进去看看,早就听闻流杯亭的仙酿一绝,无数修士为之若狂,不知是何滋味。”
舒长歌偏头,“请便。”
“你们都不去,就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一个人喝酒那时喝闷酒,一群人来,那才是品味仙酿!”
魏尚碎碎念中,见两人当真毫不留情的甩下他,只好急急忙忙的跟上去。
城内大街人潮汹涌,流杯亭门口更是络绎不绝,三人的存在,也不过是浮游之微,大概也无人注意。
流杯亭中最为华美的朱亭之上,遮掩亭内风景的并非水浣纱,而是更为昂贵的天水丝。
在这些大手笔的门派内,天水丝的作用,不是用来充当纱帘,就是用来承托屿令,当真是半点牌面都无。
朱亭内一身青衣的少女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虽年少,却有一番青涩的柔美,看似仪静体闲,手心之上却有一朵苍青色的火焰,被她无所事事的把玩着。
居高临下的看着亭外的风景,舒长歌三人先前所立之地,被少女尽收眼底,纤腰玉带之上,赤红的火焰纹玉珏如烈火灼灼。
火纹玉珏,只有焱火道宗真传弟子才有资格佩戴的身份证明,和浮天仙门的红玉令牌作用等同。
“蔺师妹?大家出发了哦,你可好了?”
亭外有女子的声音响起,蔺寻妩收起那朵青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裙摆,微微扬声回话。
“师姐,我好了,马上就来。”
回答完的蔺寻妩快步的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动,步伐变小,莲步轻移,裙摆如花绽放。
门外等着的同门对这位师妹感官都很好,见她出来,都笑着和她打招呼。
“蔺师妹如此娇俏可人,方才可是在里面对镜梳妆?”
蔺寻妩浅浅一笑,眼带嗔怒,“师姐又在笑话我了。”
“哪敢哪敢,你可是师傅最小的弟子、我们最心疼的小师妹,我们怎么敢呢。”
“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回去便告诉师尊。”
蔺寻妩挽着亲亲师姐的手,故意道。
跟在她们身后的同门都在笑,只是其中有多少发自真心,那就未知了。
“师妹今日突然想去画堂春,可是因着某人?”
走在她师姐身侧,同为真传的师兄笑着问蔺寻妩,“蔺师妹,师兄也是男子,对男子的心思最清楚不过了,你这时时刻刻念着人,对方可未必珍惜。”
蔺寻妩的师姐闻言,也只是笑着不说话,蔺寻妩将挽着的手微微松了些,轻声细语的回答。
“我知师兄是为了我好,但我和阿汜自幼一起长大,彼此相熟相知,想来他是不会如此待我的。”
见她虽然温声细语,但语气却极为坚定,那师兄也不再继续,笑着点头。
“我相信师妹的眼光。”
“谢师兄的夸赞。”
焱火道宗的一群男女走过之处,尽是欢声笑语。
乌亭中嗜酒的修士侧耳听,和旁人感叹,焱火道宗的弟子感情可真好,和和睦睦的,真真是和其他门派弟子不同。
不知情的人如此说道,但在知情人眼中,他们这些小弟子的欢声笑语,也不过是冠冕堂皇的遮羞布罢了,底下藏住的,指不定是暗流涌动的争权夺势呢。
上行下效,焱火道宗内诸多的世家子,从小最先学会的,就是眼色行事,自家长辈如何做,他们也跟着如何做。
比起万年前的辉煌,如今的焱火道宗已经差了不知多少,当今修真界唯一声名愈发显赫的,除浮天仙门外,别无他属。
唉,焱火道宗,没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