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也一样，不过要费力些。”
嘴上说的是费力，可随月生的语气却轻松地像是在说路上买了罐汽水，陈灯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能在茫茫的白光当中精准的找到自己和宋晴了……
同时他内心的一些想法开始动摇，因为他从随月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或者虚假，他心头的警惕在快速消退，或者说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无声无息的抹消，他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太多疑？
宋晴也一样，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无疑惑的再次集中注意力去分辨，随月生的胸腔里好像又有心跳传来，若有若无，微乎其微，说不清哪里不对劲，没人敢伸手过去探明。
“接下来怎么安排？”陈灯的理智致使他没有再纠缠前一个话题，而是主动跳了过去，“等苏渔她们？还是继续前进？”
“我说过了啊。”随月生平静着把先前在图书馆内的某句话又重复一遍，“去找你姐。”
“至于小渔和小开他们，不用担心，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出现了。”
陈灯蹙了下眉头，随月生模棱两可的话令他感到费解。可不可以理解为，他们各自都有保命的手段？
好吧，其实这些也不是他该担心的，他本就是为了找陈大头进来的，自然乐意随月生把找到陈大头列在第一位。
“好！”
先找到陈大头再说其他。
六个人的小队先变成五个，现在只剩三个，前进的方式有了些许改观。
仍旧是陈灯开道，他控制着天台上的空调机组解体成数不清的碎片，其中一部分重组成一张金属板。
他踩上金属板，载着宋晴从边缘做出向上的决定，两人的身形立刻反过来一跃而下，贴着大厦光滑的玻璃幕墙笔直俯冲，身边悬空的金属碎片朝着下面的街道爆射下去。
簌簌簌簌！
尖锐的碎片在空气中爆出蜂鸣，隔着白茫茫的游离的光，陈灯看不清地面的景象，但是每一块碎片都传回来沉闷的破入感。
超过二十层楼的大厦幕墙很快到底，下方的情形随之映入眼瞳，经过刚才那一波密集的‘碎片雨’，这一片区域已经没有一只完好无损的咒奴，视野范围内，全部千疮百孔躺倒一片。
陈灯载着宋晴降到地面，没有立刻解散脚下的金属，索性控制着它贴地滑行。靠着对反向规则的掌握，飞快往渝江大学的方向蹿去，并且对于路上的障碍物闪避越来越得心应手。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甩开难辨真假的随月生，干脆就自己和宋晴冲进去救人，但是随月生显然并不那么好甩掉。
无论陈灯做出怎样的转向或者提速，他始终以一个恒定的距离不疾不徐地跟随在后面，恰好处在陈灯可视距离的边沿。
左前方是渝江商学院，路上的咒奴数量陡然增多，它们的穿着绝大多数以商学院校服为主，其中也参杂着路人和其他学校的学生。
没有沙洲冷的【照夜清】的庇护，现在只能靠陈灯自己撑开护盾。他一改先前用金属碎片进攻的方式，选择控制无数的碎片在自己和宋晴周围构筑一层‘绞杀风暴’。
报废的车辆，红绿灯，站台……一切可用的金属元素，都在陈灯掠过的瞬间解体，源源不断的化作尖锐的碎片融汇过去，维持他周围的‘绞杀风暴’。
疯涌过来的咒奴直接被撕碎，包括那些青黑色的诡胎都不能轻易突破进来。绞杀的碎片不断被消耗，路上一切的金属不断补充进来。
陈灯暂时构成一个有利的循环，他完全不去管后面的随月生怎样，载着宋晴飞快掠过商学院路段，留下一地撕碎的咒尸。
如果大学路的建筑能像商业街那样密集，他完全可以带着宋晴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顶部前进，就像跑酷高手那样。
那样既不用面对无休无止的咒奴，也不会触发‘禁空’的规则，但是谁又会把大学修得校门挨着校门，宿舍贴着宿舍呢？
好在目的地不远了，陆续经过科技学院、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和医科大学，前面就是渝江大学的校门。
隔着茫茫的白光，可以看到那一片区域透着蒙蒙的红。愈发逼近，红色愈清晰。
到这个路段，没有眼部的咒奴陡然减少了，可视范围内只有车辆横七竖八。
还有就是近乎癫狂的涂鸦杂乱无章，混杂着求救和提醒的字迹，爬满每一寸可书写的地方。
前方一条分界线泾渭分明，跨进去就是红色的雾气。浓郁的白光呈丝状游离，一寸寸的侵蚀进去……
陈灯停下来扭头看向宋晴，周围绞杀的金属碎片全被撤掉。
“直接进？”
“进！”
一辆黑色的奥迪歪在路中间，后半段停在大盲疆内，前半截扎进红雾咒魊。
陈灯深深提了口气，一步跨过了那一条分界线，他脑中的渊海之珠传出轻微颤动。
就这一步，他立刻从无边无际的‘白’跨入无边无际的‘红’，恍若跨越两个世界。
错乱的空间立刻恢复正常，包括上下远近高低左右一切的方位感。
宋晴紧跟过来，用力握住反曲弓，绷紧全身蓄势待发。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浓猩的红雾笼罩前方的路段，可见程度并没有比大盲疆当中好多少。
有所区别的是，那些近乎癫狂的涂鸦和字迹没有了，连一只咒奴也没看见。
“小心点，可能有古怪。”
陈灯提醒宋晴，率先跨步朝着左前方走去……渝江大学的校门隐约耸立在红雾当中。
事实上陈灯对这个魊十分熟悉，和笼罩育才中学的红雾出自同源，这也印证了随月生在如月居给的信息……
‘秦奉冕打开渊海疆泄露自己的气息，有东西趁机从育才中学底下的影渊裂缝当中逃逸出来落在了这片区域。’
跨进气派的校门，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陈灯的警惕却不经意地拔高再拔高。有句老话的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于一个被咒魊笼罩的校园来说，没有什么比死一般的寂静更反常的了，尤其是对比在育才中学的遭遇，这里简直安静的过分。
宋晴把手搭在弓弦上，捏着箭尾，目光如箭矢般锐利的扫过一切，包括陈灯未曾注意到的阴影和角落。
两人交错掩护着行进，像是配合过上百次那样默契，同时保持着高度警惕。
进入主干道，路上开始出现咒奴的尸体，这些咒奴全部都是陈灯再熟悉不过的空心人，胸腔动开着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有的腹部也被钻开一个大洞，和先前那些诡胎破腹的情形一模一样，看上去这里也有【织女】侵袭的痕迹，
越往前走尸体越发的多了，它们清一色的穿着渝江大学的校服，有的从腰部斩开，有的斜着从肩膀劈分，有的被割断喉咙……
全部都是一刀毙命，并且，它们全部都是死于同一把刀下，蛮横的力道和锋锐的刀刃把它们的身体一刀斩开，有的胸腔里的幽蓝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拖着残尸在地上扭动低吼。
“你看……”
宋晴忽然出声。
陈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笔直的主干道围绕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人工湖，它笼罩在绿植和红雾当中看不清有多宽阔，殷红的水正从里面溢流出来……
“过去看看。”
陈灯从行道树当中的一条岔道冲进去，这样的岔道不止一条。进来是一块块被岔道划分的方方整整的草坪，岔道尽头是条滨湖路环绕那片人工湖。
此时，草坪上岔道上滨湖路上全部堆满残尸，包括那片笼罩在红雾下看不清有多宽阔的湖，里面被层层叠叠的尸体填满，被血染红的湖水向外溢流。
陈灯被这一幕惊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湖心……
这个四四方方的人工湖中心，有一座菱形的人造小岛，从主干道插进来的一条条岔道笔直往前，分别连接着一条灯桥通往小岛。
湖面被尸骸填满，灯桥也被掩埋，陈灯踩着遍地的尸骸缓慢往湖心岛逼近，那里有一个圆形的硕大花坛，中间竖立着渝江大学的校徽。
走近了才看清，小岛上堆积的尸骸如同山丘，层层叠叠把那硕大的花坛、耸立的校徽完全埋没……
一个浑身浴血的女生，低着头，散着发，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高高的尸山之上，在她的手中垂着一把猩红嗜血的刀……
“陈…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