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杨昭,请问你们是?”
杨昭看向两人,清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疑惑。她不知道面前两人的来历,只能小心对待。
杨昭虽然在日常生活里有些天然呆,但面对陌生人时还是相当谨慎。因为丈夫是缉毒警察,杨昭必须时刻提防着来自他人的危险。
刚刚若不是门外只有两人,还都是少男少女,杨昭断然不可能开门的。
听到杨昭的问题,吕宇道反倒愣住了,自己该怎么回答?
吕宇道和彦云相视一眼,他斟酌了一会儿说道:“那个,我们是您丈夫陈铭生的战友,来……送他回家的。”
“你们……也是缉毒警察?”杨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顶多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这样也能当缉毒警察?
不对,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铭生回来了?!”
杨昭黯淡的眼神里猛然绽放出光彩,像是久居黑暗之人忽然看见了希望的光芒。
吕宇道看着杨昭的反应,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又好像没有说错。
但此时杨昭的脑子里,全都是“陈铭生回来了”这个念头,完全没有听出吕宇道的话外音。
“来来来,你们进来坐坐吧,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们下点面条。”杨昭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屋,她快速地摆放好桌椅,像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家庭主妇。
见两人迟迟没动静,杨昭突然反应过来,她朝着两人身后看去,却并没有发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杨昭看向两人,疑惑地问道:“咦?铭生呢?你们不是说铭生回来了吗?”
空气逐渐安静下来,吕宇道和彦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这寂静无声中,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大了几分。
见两人都不说话,杨昭原本激动的心情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茫然地看着吕宇道和彦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陈队长……在这次任务中殉职了……
我们来送烈士遗骸回家……”
吕宇道内心挣扎了许久,还是选择直接道明真相。毕竟,他还要将“遗言”转交给杨昭。
但杨昭只能听见前半句话,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她像是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铭生……殉职了?”
杨昭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生生抽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瞬间停止了思考,她麻木地呆立在原地,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吕宇道和彦云走到楼梯道内,从空间装备中取出躺着遗骸的担架,再次走进了屋内。
当看见担架时,呆立不动的杨昭终于有所反应。她颤巍巍地走到尸体前蹲下身子,轻轻拉开白布的一角。
当杨昭看见逝者的容貌时,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她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死死抱着那个惨不忍睹的遗骸。
她的面庞依旧麻木,只是脸上多出两行清泪来。
“铭生……铭生……”
杨昭紧紧抱着陈铭生,喃喃地说道,似是想唤醒沉睡的丈夫。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所爱之人的名字,眼泪如同决堤倾泻而出。
窗外的雨幕轰然坠落,如同神州大地在垂泪。雨水冲刷了道路上的污迹,却冲刷不到这个世界泥泞的角落,也填不平不幸者心底的伤痕。
屋内,杨昭的哭喊声逐渐变大,也愈发撕心裂肺。过往的一幕幕场景在她的脑海里呈现,她在自己人生的所有日子里,都看见了陈铭生的影子。
在杨昭的眼里,陈铭生就是她的整个世界。陈铭生陪她看尽春花秋月,风雪艳阳;带她尝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无论杨昭身处何方,都有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呵护着她、深爱着她。
可那个人……不在了。
杨昭也曾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也曾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天突然降临时,依旧是如此的残酷,让她心如刀绞。
就好像世界……崩塌了。
哭声里,吕宇道和彦云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本想将U盘交到杨昭手里,然后转身走人,之后的事情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可当他们看见痛不欲生的杨昭,吕宇道都不知道怎么将U盘给她。
直接扔下U盘就走?好像显得自己很没礼貌,而且人家怎么知道,这U盘里面是啥。
看来只能先将杨昭的心情平复下来,才能将“遗言”的事情跟她讲清楚。
可吕宇道看着崩溃的杨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这名失去挚爱的女子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传来。紧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冲天的怒意:
“你们是谁?对我妈做了什么!”
吕宇道和彦云转头看去,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在资料里,这个少年是杨昭和陈铭生的孩子,名叫陈光。
陈光怒气冲冲地看着吕宇道和彦云,刚刚他在楼梯道里就听见母亲的哭喊声,当即拼命地往家里冲。一到家门口,就看见这两个身穿黑风衣的人。
这个不就是之前在路上碰到的,那五个怪人中的两个吗?陈光暗自思忖,自己刚刚就觉得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个正常人会穿个黑风衣到处跑啊?搞得跟cospy一样,在陈光眼里就是一群扬舞,净搁那装逼。
“你们在干嘛?”陈光再次高声质问,心里思索着应对的办法。他知道对方除了眼前两人之外,还有3名同伙。
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必须找机会求助小区的保安。
面对陈光的质问,吕宇道和彦云闪到一边,让陈光看到他们身后的情况。陈光看见母亲跪倒在地面上,抱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人哭泣。
“这……”陈光看着眼前的一幕,整个人有些发懵。他本能地想走过去搀扶起母亲,可他忽然反应过来,这白布之下到底是谁。
陈光缓缓掀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那一幕瞬间击破了陈光的所有防线。
陈光两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面上。记忆的闸门被无声打开,曾经的回忆如洪水般吞没了陈光:
他想起在自己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在洛龙公园里放风筝,那高飞的纸鸢是他们对生活的期望;
他想起自己被同学污蔑时,父亲坚决的站在自己身前,将那些无理取闹的家长和学生捶倒在地;
他想起自己13岁那年夏天,父亲带自己在野外进行山地越野,在极限边缘展现男子汉的豪情。
在陈光的心中,父亲永远时那么英俊神武,是那么气度不凡。父亲就像一座大山般巍峨高耸,屹立不倒。
可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倒下了?
而且最让陈光无法接受的是,父亲原本英俊的面容此时已经不成人样:脸部血肉模糊,右边的耳朵被割了下来,眼眶处还有两个深深的血洞。
自己的父亲就算是死亡,也应该以“人”的样貌死亡!父亲为了百姓的幸福舍生取义,为什么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前天,陈铭生烈士及其战友在云南边境被毒贩俘获。我方救援行动失败,所有人质全部死亡……”
吕宇道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那个黑色的U盘,伸手递给陈光。
“这里面有陈铭生留给你们的话,你们打开看看吧。”
陈光麻木地接过,看着U盘愣愣出神。而杨昭的哭声却逐渐停息,她用红肿的眼睛看向那块黑色的U盘,喃喃说道:“铭生……留下的话?”
陈光沉默不语,他打开电脑,将U盘插入USB接口中。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陈光点开文件,陈铭生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杨昭、小光,当你们听到这段录音时,我想我应该已经死了。
说实话,我此时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你们知道吗,这已经是我第14次录制遗言了。交代后事对我而言,已经彻底习惯了。
对不起,杨昭。
我曾和你约定好,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可这一次,我却食言了。”
杨昭静静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泪再次从她的眼角流出。
她呆呆看着担架上的爱人,好像看见了另一个时间维度的陈铭生,正趴在窗前对着电脑,开玩笑似的说着自己的遗言。
“小光啊,你今年14岁了,在爸爸眼里已经是大人了。爸爸走了之后,你要努力像男人一样保护妈妈,知道吗?
爸爸一直希望,你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为百姓、为那些深陷黑暗的人们带来光明。
不过,你可不要学我逞英雄啊。爸爸可以牺牲自己,但不希望你也把性命搭进来。”
陈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在心里怒骂道:“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啊!逞什么英雄!”
但他的眼泪,却很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小光别生气了哦。”
另一个时空里,陈铭生笑着摆了摆手,好像他能知道陈光的反应。他忽然话锋一转,隔着漫长的时空,与心爱之人对话:
“杨昭,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想做缉毒警察。
我真的好想找一份清闲的工作,每天能带着你们散步,去公园里钓鱼。
可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的。是命运选中了我,让我为了民生大计而牺牲。我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林觉民的与妻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死也。’
这句话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虽然我一开始很讨厌这个工作,但后来我也想明白了。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的牺牲,才能让你曾经的遭遇,不会再次降临在别人身上。
亲爱的,我不后悔。”
……
“我……不后悔……”
恶臭的房间里,陈铭生无力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珠已经被捣碎,四肢也被全部打断,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开始化脓发炎。
陈铭生就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缓缓地走向人生的尽头。
陈铭生看不见一点光亮,也听不见一丝声响,他的意识一片混沌,连剧烈的疼痛感都再难让他清醒。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时,陈铭生的脑中浑然出现了那个一袭白裙的倩影,正对着他浅浅微笑,但脸上却爬满了泪痕。
那个倩影冲上前,死死抱住了他。两人相拥无言,唯有泪落千行。
“你后悔吗?”幻想中的杨昭轻声问道,声音有些哽咽。
“我……”陈铭生的眼泪不住的流下,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我……不后悔……
得妻如此,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