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几息之后，她抬起脸看着小和尚：“国师此番来，是陛下的意思吧？他知道多少？”
小和尚摇摇头。
“也对，他老谋深算怎么会都告诉你？”
皇后起身走到小和尚身边，用最低的音量说：“我告诉你全部，你得答应护住我的孩子。”
小和尚没有回话，心中摆手说：饶了我吧你们一对夫妻，再告诉我点事儿，只怕我活不过明天了。
露华浓不等小和尚说话就拉着他的手往内殿去。转动开关，地上露出一个阶梯，皇后寝宫竟然有密室。
密室：习惯就好。这年头没有密室都不能好好说话。
地下密室不大，有一个潮味。露华浓拉着两把椅子，坐下来说：“既然皇帝已经知道了我的旧事，早晚会拿来要挟我就范。今日你来一遭，明日他来一下，我还活不活了！”
小和尚拿袖子擦擦椅子，“皇后娘娘，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干嘛要拉着小僧？”
露华浓捏捏鼻子，地下室空气有点冷：“那当然是有事求你，安生坐下我有话说。”
小和尚被皇室秘辛雷得外焦里嫩之时，没心没肺的时水睡了个好觉施施然从小和尚禅房里出来。
下雨淅淅沥沥她只管骑马回去，等梳洗吃饭停当，坐在窗前看下人送来的信。贺小凡约她。时水窜天猴一般地往花月春风楼去。
两人坐在楼顶一处不对客人开放的露台，贺小凡拿出好酒好菜招待时水。
“所以，骆新莲说了那些绝情话，又来和你吃饭。”贺小凡挑着胸前一捋头发缓缓问。
时水点点头：“是啊。和没事人一样。”
贺小凡摇摇头：“拖泥带水，打一棍子给个枣，什么人啊！”
时水点点头：“是啊！什么人啊！”
贺小凡噗嗤一笑：“你个憨货！可别把自己里子面子都丢了。离他远点吧。”
时水两杯酒下肚，脸上泛起红润，两眼迷离地透出水光：“你们都让我离他远点。可你们谁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你们都是他不是良配，却没人问我，喜不喜欢他？”
贺小凡看了看，这丫头一准是醉了。她奇道：“那你喜欢他么？”
时水看着杯中酒，举杯一口闷了，辣得两眼直流泪：“我喜欢啊！我不管你们怎么说他，说什么门第，说什么结局，说什么身份，什么家主，什么夫人！我就是喜欢他。我觉得他哪儿都好~”
说完一撇嘴，竟呜呜哭了起来。
贺小凡一看，可不得了，这丫头平时看着万事不上心，没想到通通憋在心里。以一个人对抗所有人，那得多不容易。她拍着时水的背道：“谁不让你跟他好了？”
“所有人，骆新莲~他，他自己也不许我和他好~凭什么~凭什么~我又不在乎~”时水边哭边说，一边打着嗝。
贺小凡眯眯眼，这丫头是真上心了，骆新莲那狗男人哪儿修来这么大的福气！她无奈摇摇头，接着给时水拍背：“好好好，你喜欢，全天下都拦不住你喜欢。你想怎么喜欢就怎么喜欢，好不好？”
时水抹把泪，一抽一抽地说：“我如今，连他面都见不到。他要在扬州，我要去北地。他不见我，我~只能偷偷看一眼~啥也不是！”
贺小凡把酒壶藏桌子底下，又倒了杯浓茶给她：“好丫头！青楼里有个规矩，叫翻篇酒：喝了这一杯，咱就翻篇！再不哭了！”
时水想也没想端起来就喝，喝完咳嗽一口：“姐，好苦。”
贺小凡又倒了一杯：“苦就对了！苦尽甘来啊！再喝一杯，把泪留在今天！”
时水哪见过这个？又端起来喝了一杯。
贺小凡再倒第三杯：“能喝第三杯的就是女中豪杰！最后一杯，断情绝爱！”
“断情绝爱！”时水瞪着茶杯，好像瞪着骆新莲一般，咕咚一饮而尽。
小丫头一通酒一通茶的，不一会儿就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贺小凡取了件披挂给她披上。正想收拾收拾，只听露台的楼梯响了两声。
贺小凡心中一喜， 迎上去看，郝正来了。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贺小凡轻声道。
郝正迈上露台，看看桌前的人：“吼，原来是她。”
贺小凡拉拉他袖子：“你从哪儿来？没回扬州么？”
郝正看一眼时水，轻声道：“这边有事儿要忙，这几日都不走。”
贺小凡一听笑都掩不住，又问：“可吃了？我叫他们再准备一些？”
郝正点点头，又看一眼时水：“她怎么办？”
“让她在这儿睡，咱们去楼下屋里。”
郝正点点头。只听贺小凡又问：“我问你，骆新莲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贺小凡着急小姐妹的情路，自是细细问：“骆新莲是要娶她，还是不娶？”
“哼，他啊，整日不是陪这家小姐，就是邀那家姑娘的。谁知道他娶谁。”
贺小凡拧拧眉：“呸，没正行的。可怜这丫头为他哭了一场。”
两人不再说话，下了楼，留个丫鬟看在露台。
时水听两人走远，缓缓睁开眼睛。原来郝正在和骆新莲做一样的事，原来骆新莲退了婚就周旋于未婚女子之间。
时水叹口气，喝过三杯翻篇茶，再怎么不舒坦也该翻篇了。
没想到，自己头一遭爱情故事就悲剧收场。此时天上又下起濛濛细雨，说不出地温柔，又说不出地冰冷。
时水心灰意冷地游荡在街头，小和尚确实被人抬着出了皇后寝宫。
“你若是全须全尾地出去，陛下定会生疑你我串通，少不得国师受点苦。”
小和尚：我？我招谁惹谁？
二话不说，露华浓把人拖出去打了十棍，说是国师自愿替自己消业障。
小和尚：我？我何德何能？
“今日你知道了我全部秘密，自然由我来护你周全。只一条：护住我的孩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小和尚来回琢磨着露华浓最后一句话。我？什么都听我的？大可不必~
国师慈悲为怀，自愿替皇后消业障，请人杖责十棍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陛下勾勾嘴角，庆幸自己走对了一步棋。以自家皇后的性子，会让小和尚好好出宫才有鬼。
小和尚因此关了大庄严寺，得了半个月的清闲，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