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熙出了门去拜访她做当家太太的三姑妈,卫国公府上。这卫国公手握兵权,底下的子弟都是武将,实打实的将门。三姑妈殷有雪性格泼辣年少时也喜欢拉弓射箭,很对婆家的胃口。是以一众儿媳妇,就让这位蜀地来的少奶奶掌了中馈。此时三姑妈自己的嫡亲儿子女儿都已经婚嫁,公婆满意,小辈争气,真真是人人羡慕的官太太了。
上门拜访,为的是举办几场相亲会,让殷熙在少年郎中好好挑挑。今日聚首的还有两位堂姑妈,夫家一个是吏部,一个在工部。四品京官虽不显山不露水,这两位姑妈却是能掌家做主的。三位长辈说好了,就先开三场相亲会:一场赏荷诗会,一场马球大赛,再来一场品新茶的茶会。雅俗都有,动静皆宜。
这厢她正在卫国公府上商量着让自己在京中闺阁圈里闪亮登场,不想那边铁磁闺蜜时水给她安排了一个金石大赛。
等忙完了一众安排,几位姑奶奶你一眼我一语的为殷熙做造型顾问。京中大家族讲究富贵不能显,大摇大摆的黄金宝石都是俗物。最爱掐那种名贵的鲜花在头上戴,主打一个你见都没见过,闻都没闻过,唯我不爱金银爱自然。
工部姑妈又说了,务实派的新贵们,最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殷熙的衣裳,不用搞那么仙,用蜀锦华丽端庄,怎么穿都好用。再每位来宾带一匹料子回去,给自家蜀锦铺子打打招牌。
吏部姑妈不计较吃穿,最注意个人品行。二话不说就掏出了京城各家各户未婚男子行为一览表。人的品行是最长久的考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挑丈夫和做买卖一样,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要懂得取舍。这世家公子呢,规矩大,没出息,但饿不死。一辈子靠着家族庇荫,先不起大浪,也遭不了大罪。
新贵虽然烈火烹油,说不准哪日变了天,连个渣都没有。但也保不准,风险越大,收益越大。那个西门胡同的高大人,连升三级,他夫人如今和卫国公夫人一个诰命品级,这都没法说。
一通谋划后,殷熙抱着一沓子候选人资料和满脑子的八卦,回到车上。她轻轻合上眼,叹了口气。婢女小平看着心疼:“主子,这么大张旗鼓的,看着像要立刻定下来一样。咱们选夫婿,不得仔细慢慢挑么?”
殷熙揉揉太阳穴:“这哪是挑夫婿,这是挑大腿,挑靠山,挑跳板。拿我当块肉,放在秤上看谁能配。要么就是大块头内里空,要么就是有真东西表面一般。无非如此。”
小平不大懂,只觉得主子不开心。
殷熙要相亲?时水听到消息立刻奔到了水榭里。
只见水榭摆着长长的桌子,上面一张张纸不仅写着名字,还画着相。一个个男子有文有武,有胖有瘦。时水站在一幅画前,摸着下巴,又摇摇头。小平立在身后拿着小册子写写画画。
“阿熙!”时水一把搂住殷熙,凑过去看墙上的画。
殷熙招呼人上茶,拉着她说:“这挂在墙上的是上上品,桌上摆的中品和下品。一起看看。”
“哦?这都是谁啊?”时水瞅着画问。
“南都的未婚男子,我姑妈给准备的资料。”
“上上品?”时水看着一个胖公子的画像,上面写着:国公府世子,明年三月请封世袭。
“那中品和下品是怎么说?”她又去看桌子上的画。
小平忙给她递了一支孔雀翎,“姑娘用这个指,小心别把画扯了。”
“都是按家势财力分的。有权上品,有钱中品,有才下品。”
殷熙声调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的茶淡了。
时水啧啧两声,“居京都大不易啊!”
“阿熙,我若是这样被人拎出来较量,恐怕只能是下下品了。”
小平噗嗤笑了,“姑娘,您钻什么牛角尖啊。还不劝劝小姐,她都看了半天了。”
“阿熙挑夫君,自然要仔细看看。我也看看,要是有好的,我也留一个。”得,时水沦陷在南都的美男子中。
“你?你不是要当女侠么?不是要还债么?怎么也想着嫁人?”殷熙倒是奇怪了。
时水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回,只好道:“我~我看你挑得起劲,就凑凑热闹。看看这选夫君有什么好玩儿的!”
殷熙摇摇头,孩子一个。
“阿熙!若是骆新莲放在这里面,能算上上品么?”时水好奇道。
殷熙一抬头,看着时水的表情:“他啊~对我就是废物一个。”
时水一愣,“什么?为什么是废物?”
殷熙决定借这个机会好好给时水上一课:“选夫婿,就是挑人品家世,就是选你的未来五十年。活的久的,那就是七十年也有的!”
时水点点头:“所以骆新莲是?”
殷熙哼一声:“我给你算笔账。”说着走到时水面前:“骆家家世三百年,钱是有一些的,可分到每人头上能有几两银子?没事儿的时候就罢了,有事儿的时候都得靠自己。”
“他是家主,也算是最大的那个?”
“他是家主,这才最致命,最废物的就是家主。”殷熙点点时水的鼻子:“家里的事,成了大家分钱,没成家主担着责任。一个有能耐的家主,在外面趟出条路子,一家子上下挣钱。这叫什么?一车货只靠一头牛。拼死拼活一辈子,只换来一声家主。风里来雨里去,别人办不了的他得上,别人办得了的他不能去抢,为什么?因为家主得照顾所有人。”
殷熙停下喝口水又道:“再说他的婚事,他要娶的不是他喜欢的而是全家都满意的。全家满意的不是对方的家世就是娘家的陪嫁,至于家主娶的是方是圆,谁在乎。嫁给他的呢?那不是锁在笼子里的鸟,那是钉在门板上的苍蝇,动弹不得。一大家子的女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你喜欢谁也不能跟谁好,不然就是家主不公。若真能靠得住这个夫君也就罢了。你看骆新莲现在就整日在外,他的媳妇可没道理陪他奔波,宗族冢妇得待在老家侍奉公婆,爷爷奶奶太爷太奶。”
听了这么多,时水只觉得骆新莲和他未来媳妇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俩人。
殷熙拍拍时水的手:“而这也就都罢了,偏他家不在京中扎根。我殷家是蜀中巨族,他是临安之主。我嫁到他家里,就像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啊。所以,他在我这里就是废物。天下第一大废物。”
时水眨眨眼,摇摇头,又点点头,又眨眨眼。
殷熙一看这丫头傻了:“怎么了?傻了?”
时水摇摇头道:“我觉得骆新莲很可怜,他媳妇也很可怜。可听你说这些都罢了,只觉得你最可怜。”
她说着一把抱住殷熙:“阿熙!你别嫁人了,太难了。”
殷熙笑了:“哦?又不让我嫁了?刚不是还说要给自己留一个么?”
“我~”
殷熙安慰道:“放心吧,我能应付。我应付这些就像你应付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江湖人一样。以一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