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伴着时水来到扬州,按着账册上的提示去了留香县。一路上,空空再没敢提师父左不语的事。他算明白了,这位左先生就是时水的命门,一碰准哭。
留香县封可雨,二人先在县里走了一圈。扬州小县城也比别处热闹,小树小花的长得热热闹闹,沿着运河边走,风吹过来一身的热气都散了。
他们向县里开饭馆的老板打听了一圈,还真有封姓人家的消息。一位开了二十几年面馆的老板说,二十年前扬州乃是九州最大的香料贸易地。那时北地尚可往来贸易,不少香料老板都在留香县停留整顿,或是干脆安家在留香县。
时水嗦着米粉,一边问:“老板,那封家难不成也是香料商人?”
“嘿,要是普通的商人,老朽可是记不住。那封家是专门做降真香出名的。降真香那会儿风靡全扬州,乃至全南朝呢!”
小和尚转转眼睛道:“这降真香小和尚倒真听过,据说太子生前最爱降真。”
“嘿!还是大师有见识,这降真香因着太子的喜爱,身价倍涨。那些有钱人,都堵到留香县里去抢。”
“抢?这么霸道么!”时水惊道。
“自是给钱的,可那场面就跟抢一样,只要是降真香,不管好坏,全包。就这么着,封家是最红火的降真商人。”
时水和小和尚对视一眼,原来封家这么有名。
“那后来呢?”时水问。
“后来?”老板见这会儿没人吃饭,就坐在对面椅子上,“哪有长盛不衰的呢。后来也就那样。”
“诶,老板怎么这么说,您的面馆不就二十几年长盛不衰。”小和尚笑得唇红齿白。
那老板羞涩一笑,“大师真会说笑,那降真香过了一阵子就不流行了。封家也就搬走了。”
时水放下碗:“老板,封家的宅子还在县里么?”
“在的,只记得在西边。具体哪个是,两位得打听一下。”
二人点头付钱,一番感谢。老板见空空出家人威仪三千,哪敢收钱。推脱之下又送了一包卤芸豆做零嘴。
两人一路往西,问了几户人家,终是停在了一座宅院外。那宅院屋顶烧的焦黑,墙壁倒了一部分,看进去依稀有黑色的房梁横在地上。带他们到此的是一位退休的里长,指着那院子道:“就是这里了。”
“封家的宅子烧了?”
老里长说:“啊,二十年前就烧了,早没人住了。里头烧死过人,捡破烂的都不进去。”
“施主,这里头烧死了谁?您可知道细节?”小和尚作揖问。
老里长忙抬手扶了空空起来,“这里头原先是住封家人,一家四口。封老板和他夫人,有一儿一女。后来搬走了,这房子就空下来。他们还嘱咐我派人看护着,时不时过来瞧瞧。”
几人走到围墙边,从倒塌的地方往里看。
时水想往里走,被小和尚死死拉住。
时水:放手,姑奶奶进去探探。
空空:小祖宗,不想缺胳膊少腿就好好站着。
“施主,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烧的?”小和尚问。
“唉,造孽啊,封家走了好几年后,忽然有天他家闺女回来了。一个人带着几个随从住在这里,只说身体不好住在乡下清净。住了不到一年,有天夜里,这院子就着了火,一院子的人,没有一个跑出来。”
“哦?全烧死在里头?”时水奇道。
“夜里大家都睡得死,没人喊叫,周围邻居也没听见。天亮了一看,那还得了。几家人帮着把火浇灭了,跟着县里的衙役一起进去抬人。诶,我当里长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惨的。”老里长说着哽咽起来,直摇头。
“封家的这个闺女,叫什么名字?”小和尚问。
“叫什么老朽就不知道了。大火之后他家再没回来过。”
小和尚拉着时水送老里长回到家。
“一院子的人,真惨。”时水低落地说。
“封可雨是不是杀死在了院子里咱可不知道。走,找现任里长去借当年的户籍登记册。”小和尚拽着时水就走。
到里长家里又一番说明并一包银子,这就顺顺当当地查看了当地二十年前的户籍造册。封家属于外来人口,迁入登记在《客户籍册》中。
时水和小和尚一人一本,坐在屋子里静静地翻起来。只见时水翻到一页:永平四年,封家主封如悔,迁入留香县。置业西二街庄基一所,一分三厘四毫。入户四人妻陈氏,子封可海,女封可雨。建户立册,官中人李保。
时水忙叫小和尚来看。
“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姓李的官员登记,永平四年封可雨到了留香县。如果人死在了那场大火,户籍会记录此人销户的时间。咱们找找。”
时水皱着眉,“若真是人已经不在了,那就只能问灵看看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小和尚拍拍时水的脑袋:“傻丫头,先找着再说。别想那么多。”
两人又去问了人哪里找死人的记录,那人奇道,“你们要找谁?”
“我们想查封家在西街边的宅子,可有一位叫封可雨的。”
“哦,那栋宅子啊,烧的真惨,现在还能看见焦黑的房梁呢。”管户籍的小吏走到书架深处,不一时拿出一本册子。
“当年从里面抬出来的人,都记在这里了。”想来是一桩大惨剧,小吏记得清楚。
小和尚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打开看。时水跟着合掌念了一声,由觉不够,又鞠了三躬。
只见上面写着:销户者封可雨。奴仆身契者11人,工契者8人如下。
是了,这回可真是应证了,封家唯一的女儿,葬身火海。
夕阳西下,二人又回到封家宅子前。小和尚拿着一把香烛纸钱,时水在地上铺上一块干净的黑布,准备问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