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打坐了一下午,骆新莲已经赶往南都。而他们按着殷熙的吩咐,在下一个镇子落脚休息。此时马车已经停在客栈后院,时水正是请他下车,连带着给救回来的姑娘开个方子,她去抓药。
“哦?那姑娘一直没醒?”
“嗯,我亲自守着的,没醒。”
时水刚放下包袱就跑出去抓药,真是脚上带弹簧一刻停不下来。
家人随从各自安顿不提。
骆新莲带着随从快马加鞭,赶了通宵的路,第二天城门刚开,就踏进了建安城。城门内一双双眼睛,无声地消失去回禀自家主人:骆家主进京了。
骆家的人自从收到消息就在城门口日夜守着,这会儿忙迎上来叩见。
“小人见过主子。”
“我六叔呢?带我去见他。”骆新莲直奔主题。
那随从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清晨的建安城,有炊烟红日,刚进城赶着卖货的人,挑着大大小小的箩筐往市集走。骆新莲红着一双眼,疲惫却兴奋。
这京城的魑魅魍魉,爷爷来会会你们!
骆家在建安的落脚地是一座不起眼的民宅,三进三出的院子住不了太多人。随从们自去偏院里修整,骆新莲独自进了内院。就见一位三十多岁蓄着美髯的男子,笑脸迎了出来。
“家主来了,哎呀,家主总算是进京了。”美髯公忙不迭地道。
骆新莲定睛看着自己的六叔,面容淡定带着一丝谄媚,嗯心虚就对了。
“啧,六叔,你这胳膊怎么了?”原来这美髯公是就是六叔,负责送礼入京的人。
骆六抬起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断臂,竟是哭喊起来:“家主啊,您可得为老六做主!这天杀的强盗,把我打伤了不说,还抢走了咱家的宝贝!这真是天子脚下,胆大包天啊!”
骆新莲皱皱眉,看看四周低声道:“差不多得了。”
骆六又嚎啕起来:“你六叔我,脑袋都被楔破了洞。这趟真是遭了大罪了这是。家主您老人家坐镇在此,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就可以回乡下了!”
骆新莲扬扬眉,上前哄道:“六叔,我的亲六叔。不至于不至于,您来了就遭此劫难,我做侄儿的说什么也得为您讨回公道!甭管是上天入地,冤有头债有主,咱求爷爷告奶奶也不能任人欺负。快让我看看您的伤。”
两人说着走进书房。
骆六低声问:“差不多了吧?”
骆新莲回:“感觉有点浮夸。”
骆六切一声:“京城人就爱浮夸。”他请骆新莲坐在主座,自己坐在八仙桌对面。
“小莲,府上有几双眼睛。”骆六低声道。
骆新莲按下手,“这个不忙,先说说你进京的经过。”
骆六一肃面容:“禀家主,属下几日前进京,一大家子安置在这院子里。第二天一早,派人给各处送帖子,准备礼物。”
他喝一口水,继续道:“那天我坐在车里,手里拿着那匣子,准备去义勇侯府送礼的。半路上,青天白日的就有一伙贼人把车子堵在了弄堂里。二话不说就抢那簪子。我说了,这是骆府的车,来人也不管不顾。我说这是给义勇侯的礼物,你们也敢动!”
“嘿,谁知对方听了,反而说了一句:管他什么侯,皇后娘娘想要的东西,谁敢废话!”
骆六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撸山羊胡:“东西被抢了,属下自然先去顺天府报案。对方一听是自称皇后的,哪里肯查,就跟我打哈哈。这也罢了,谁知当天晚上就传遍了茶楼酒坊,说:义勇侯派人抢了骆家送给皇后娘娘的东西。”
骆新莲插嘴道:“什么?你说有人传出这种话?”
“是,传言说的神乎其神,说咱们骆家因着得了海货流通的许可,从南洋得了一件宝贝,叫红海神主。是南洋人从龙宫捡回来,红色的海水金色的沙子化成一支绝世宝簪。还说戴上的人,容貌会年轻十岁。”
骆新莲心中诧异,这说的是交给小和尚保管的珊瑚簪子么?“红海神主?这谁起的名字?”
骆六摇摇头:“估计是什么江湖神棍吧。还有呢,说本来咱骆家是献给皇后娘娘,抱她大腿,讨好她。谁知义勇侯和那位娘娘不对付,抢了簪子送给自己的母亲过八十大寿。”
骆新莲皱皱眉,那簪子的来历他最清楚不过。南洋船王送来的联姻见面礼,一船梭罗岛的土特产。
那一船来的有稚鸡孔雀百鸟,海水养殖的珠蚌,碗口大的奇花三人高的异型树。值钱的也有,大小金珠黑珠绿珠紫珠。珊瑚树,海金等等。
南洋土特多,工艺却不细致。骆新莲特意请了工匠做了一匹异域风情的发簪耳环项链手镯。
师父的名字还刻在簪花头里,那支簪子专门被挑出来,送到京城图个新鲜罢了。为着独一份的名头,其他的首饰成品都锁在骆家重重保护的库房。就等着京中贵人头上亮了相,抬起身价造势一番,再放出来卖个好价钱。
就这簪子,戴上能年轻十岁?还有名字:红海神主?
骆新莲牙开始酸了,这京城人确实爱浮夸。
“家主,属下连着抓了几个茶楼说书的,都没查出谁传的谣言。义勇侯那边,早早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骆新莲喝了一口桌上的冷茶,心想着这簪子的来历知道的不在少数,有心人想做文章并不难。
“六叔,本来咱们进京是带着礼的。如今这礼没送成,还惹了一身骚啊。”
骆六搓搓手,皱起脸来:“谁说不是呢,头一天出去送礼就遇上贼人。这几天上门去送礼人家都不开门。诶,都怕惹上麻烦。”
骆新莲嗤笑一声:“骆家的海货,碍了别人的眼。”
“虽如此,但又没下狠手。感觉对方给咱们留了一线,他把那簪子捧上天,半点不提骆家的不是。只说宫里那位和义勇侯的恩怨,仿佛把咱骆家摘出来。”
骆新莲听了不再说话,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应对之策也在嘴里绕了一遍又一遍。
“六叔,咱们送完礼,本是打算开店卖货。如今礼没送,这店也不急着开了。京城人给咱一个下马威,看来咱得好好拜拜山头了。”
“家主所言极是,属下已经摸清了建安的江湖势力。黑道上最大的两派:神龙帮和鹿隐帮。神龙帮居大,帮主宋大成。鹿隐帮帮主归正好,与其势如水火。”
骆新莲点点头,示意其继续:“这两个帮派属下都已让人搭上线,家主想见哪位,都可以安排。”
骆新莲揉把脸,一宿没睡的倦意涌上来:“六叔,我一晚上赶路没睡。事情大概也知晓了。等我睡一会儿,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