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水一通翻箱倒柜,师父收拾了几件夏天衣裳并贴身衣物,去的一定不是苦寒之地。家中只有几吊铜钱,悉数放在原地。钱还在,那师父路上都花谁的钱?
门口三双脚印,就是吐钱兽么?
脚印:嗯?我一脸黑线。
细看那封信,字迹悠然不带急迫,倒显得早有准备。莫非师父早打算今日离开?他要去哪儿,做什么,几时回?时水又去翻那本小册子。一页只有一句话,地点人物银两,下一页还是地点人物银两。时水看着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一点没看懂。这薄薄一本不过十余人,银子最多欠了五十两,最少五两。若是她努力挣钱,应该是能还上。
要说时水也是心思细腻的孩子,师父留的东西是一头雾水,只好又在院子里找找蛛丝马迹。三人停在门口,一双小一些,两双大一些,是一女二男。
整个院子和自己离开时丝毫未差,说明师傅哪儿都没去,只在卧室留了东西,取几件衣物就离开了。
时水飞身出门,一路风驰电掣地在竹子上掠过,妄想着万一几人走得慢,可以留下踪迹。或许师父被人挟持,或是仇家寻上门来,师父能留下暗号,方便自己寻去。
时水这一寻,就寻到深夜,整座山,整片竹林,整个金竹沟都被她摸了个遍。她心有不甘,倒在大树下,听着远处山涧湍流,终是落下泪来。
十几年在师父身边,一朝人跑了,怎能不哭。有什么急事连当面交代都不能?刚才还怕师父为人所害,这会儿自己倒第一个埋怨起他。时水哭一阵,气一阵,想一阵,又怕一阵,就在这一阵一阵的折腾中把自己哄睡着了。
早起一只鸟儿啄着时水的耳朵,她一下惊醒,才发现自己在树下睡了一夜。身上还带着露水,她迷糊地看看天,猛然想起师父不见了。急匆匆地跑回院子,一路想着,没准师父落了东西,又回来拿。没准儿师父舍不得她,又回来带她一起走!没准儿师父就是考验她,看她是不是好好练功了!
只可惜进了院门,时水连推门的勇气也无。默默站了一会儿,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再无声息。小丫头鼻子一酸,泪又落了下来。她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大声嚎啕起来:师父!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带我?
哭累了的丫头捞出昨儿三花奶奶给的饼,去灶台生上火,一锅半熟的汤又滚了起来。看着锅里的笋块和菌子,昨儿早上和师父的对话又浮现。时水皱皱眉,想着自己寻缘剑法还没圆满,这几日准备出门,也要狠狠练一把。
吃过饭,她跑到二松镇上,打听可有人见过自家师父和一女两男出行。挨家挨户地敲门问,直累到嗓子都哑了。还别说,真有一两位老乡,说见到一个老婆子带着俩男人,异族人的装扮,深蓝袍子银项圈,但没见到旁边有师父。
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嚼着出来时带在身上的饼,时水忽地想到了三花奶奶。她是金竹沟唯一的神婆,去找她问问师父的去向。于是时水一天之内,从家到镇上奔了个来回。
三花奶奶瞅着眼前的三个铜钱,叹口气:“丫头,别问了,看不到。你师父的去处,我看不到。”
“那我师父一切可好?”
三花奶奶摇摇头。
“那我师父可想我了?有什么话和我说?”
三花奶奶继续摇头。
“奶奶,你帮帮我,这可如何是好?”时水急了,眼看要落泪。
三花奶奶抬起头,用手摸摸时水的脸:“丫头,你师父这卦象奇怪,像是被人罩了一层围布,故意不许人查探一样。我老婆子一辈子,只看能看的事儿。这事儿啊,谁都看不出来。”
时水听了怔住,那几个把师父带走的人,这么厉害么?连问灵问神都搜不到踪迹。
三花奶奶又道:“事在人为,活着就有希望。你啊,别替你师父发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吧。”
时水得了这句话,终究是没有再问。师父是能人,时水从没见过比他还有本事的人,会造剑,会锻刀,教她武功,还会下厨做饭,会治病,会做家具,还会读书写字,画画弹琴。
唯独一样,师父早年被废去一身武艺,落下病根,此事只怕没几人知晓。此刻,也只盼着师父所到之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
时水望着天,双手合十祈祷:天上的神仙啊,保佑我师父不被欺负,有饭吃有床睡,无病无灾!
师父:真是个孝顺孩子。
神仙啊,另外保佑那把宝剑能当一个好价钱,让我好好进城吃顿馆子!
师父:逆子!
时水夜里和殷熙说了师父离开那日的情景,两人躺在一处就睡了。早起天还没亮,时水每日起来练功,到点儿就醒。她悄悄起身,不吵醒阿熙。谁知刚下了床,殷熙就迷糊地说:“醒了?”
“嗯,你接着睡吧,我回自己院去。”
殷熙复又合上眼。
时水踩着露珠展开身法飞檐走壁地往落神园去。站上屋顶才发现,霍,嚯嚯嚯,这显灵山庄武林人士聚集,早起练功的人也不少,一眼望去屋顶上穿梭之人少说七八个,一会儿飞身一会儿倒吊的。时水赞一声妙啊,自家也翻着跟头,擦过树上的黑衣侍卫。
黑衣侍卫翻个大白眼:晨练就晨练,扒拉我干嘛!树叶子都掉了,一点不环保。
时水进了落神园,正赶上几个黑衣侍卫换班,她想着是不是搪塞一下。谁知几人见她从外面进来,连着招手道:“姑娘早啊,精神还挺好!招式飞的不错,轻功啊,刚那边李大爷在这几棵树上转悠半天呢。”
嘿,显灵山庄的晨练氛围真好啊!看来以后打群架可以找这帮晨练的人过过招。
在落神园的日子可谓风生水起,小家主阿松每日有学不完的课,习字,武功,音律,围棋,六国外语。有时间不用学习,就和时水两人满山庄的跑,到殷熙院子里听听巴蜀文化,或是带着小和尚到金银台看日落。没人看得见的时候,时水就背着阿松到林子里逗猴,逮兔子,钓鱼。这二人前两日还把躲在丹药房里的孟丹师气得要出家,嗨,还不是为了偷一种让人变换声音的药丸,差点把丹房点了。这二人组,一时可谓猫嫌狗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