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寒大晚上把时水叫来,就是想趁这丫头困了犯迷糊,能把人哄住,留下来给他当儿媳妇。他哪儿想到时水咬住钢牙不松口呢。
这厢管家把时水送回院,看自家老爷还在书房里,便进来劝道:“老爷,这天也晚了,早点休息吧。”
“老炮,这丫头的事,你怎么看?”魏东寒问道。
老炮心想,你事先也不透个口风,我也好旁敲侧击一下。“诶,这成亲之事,有点冒进了。”
“是啊,我也觉得是。这丫头不是个任人拿捏的。”魏东寒深感无力,他说一不二惯了,别说是府里,就是全闽州,哪儿有人敢硬生生地顶撞他呢?
“可她真嫁进来。。。”管家心里没底,乡下丫头和城里的官家小姐还是不同。
“她要真嫁进来,那就是咱魏家祖坟冒青烟了!”魏东寒接过这话茬道,“老炮,你可知她的师父是谁?”
“谁?”管家没明白。
“是元祐元大将军啊!”魏东寒说了这话,才觉得堵在胸口的气舒坦了。
“元大将军?!竟是他”老炮的脸惊的能装下一筐鸡蛋。(鸡蛋:我谢谢你!)
“元祐将军就是左不语?”老炮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
“元祐将军就是左不语。莫说是把我儿许给他,就是要我的命,此时也该给的。”魏东寒可算是把这天大的秘密给说出来,立刻把老炮引为知己,一脸的:这下你懂了吧?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了吧?
老炮未说话,一直点头,脸上也写满了:这下我懂了,我都懂了,我悟了,完全悟了。
“您是想借这丫头引元将军现身?”老炮往深里问了一句。
“唉,我想着,只要这丫头在,元将军定会回来的。”魏东寒说到这里就捶足顿胸,“当年整个巢湖水师都是元将军所建,那时候才几个人,几艘船。如今闽州如此繁华,每年赋税之多,还不是因为海寇已平,民生已安。”
魏东寒复一低头,“只可惜,水师裁减只怕势在必行,南都里那位,只怕早就忘了水患之重了。”
“老爷,您是说,咱们巢湖水师,要裁减军费?”老炮之所以叫老炮,因他二十年前也是战船上的炮兵好手。一听事关水师,便知主子所想远非儿女亲家这么简单。
魏东寒深深看一眼老炮,低声说:“已得到消息,兵部正在拟方案。咱们朝中无人,若是元将军回朝起复,那就不一样了。事情还有转机,还能拖一拖。”
“那元将军人能找着么?”老炮又泛起愁。
“听今天那丫头的口气,难。”魏东寒深叹一口气,复又想起刚才时水一脸决然的神情,不仅叹道:“这时水,也颇有元将军的风骨。日后,只怕也不得了啊。”
老炮心道:这一晚上老夫的心就没安生过,刚一刻以为老爷要把亲生女儿许配给亲儿子。一刻又以为咱少爷不是亲生,一刻要嫁人,一刻又不嫁人。一刻要出府,一刻又再缓两天。这临了还道破了左不语的身份,还牵扯出圣上要裁军。老夫可得好好缓缓。
两人各自睡觉去,无话。
天还没亮,时水翻身起来,这一晚上乱梦无数,一会儿是师父牵着她的耳朵喊她练功,一会儿是大红盖头蒙在脸上被人拉去做新娘子。时水就着盆里的冷水洗了一把,可算有点回魂。
她推门翻墙出了府,一气哈成,连树上的鸟都没看清楚这身法。
早上风还有些冷,时水想到海边去练练功,想想事情。觉得在那府里做小姐,浑身都要长蘑菇了。
她一路风驰电掣好不容易看到了灰灰的一条海岸线。安德府东面临海,南面有瓮城。太阳还没出来,海边除了大石块堆子就是光秃秃的沙滩。近海的地皮盐碱,也种不活庄家水稻,自然没人打理这片地。潮水还没退,时水迎着海风看着辽阔的一片暗沉之海,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从腰间取出一柄软剑,一抖,就成了三尺青锋。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上海面,时水的剑法身法和心法都练了三遍。这会儿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大礁石上,看见来赶海的人星星点点在沙子上扒拉。海水退潮,咸湿的风带着朝霞的温柔拂过面颊。出了一身大汗的时水总算找回了自己,找回了原本的心。
海浪后退,把她的新奇,刺激,冒险和抗争都带走,她还是那个山沟里踩着水也开心的姑娘。她要按师父说的,找到下一个债主,把银子还上。
至于这魏东寒家里的麻烦事儿,那可不是她能操心的,一不小心再把自己搭进去。想清楚了这些,时水只想快点挣到二十两银子,等魏老爷签了字立即出发。
时水心开意解地拍拍身上的青布衣裳,准备回去路上好好转转想想门路。正走着,迎面一个人叫住她:“时水!”
回身一看,原来是绑了头发扎成男子发髻的福姐儿!时水忙笑道:“是你啊!福小哥!”福姐儿听了抿嘴笑着,边上一位年长女性道:“原来这就是时水,福儿一直惦记你,说临走了要能见上一面就好。”
“这是我娘。”福姐儿说。
“你这是要去哪儿?”时水问。
“我家里亲戚有搜出海船,我打算跟着出海,看看有什么能做的。窝在一个地方,我静不下来。”福姐儿解释道。
时水两眼放光,“出海?”只见远远沿着岸边能看到港口有影影绰绰的船影。
“是啊,你呢?魏府,可有为难你?”福姐儿问道。
“我,唉,为难倒是没有,只是”时水面上尴尬,不知该不该说昨儿晚上那茬事儿。
福姐儿见时水的神色,历时道:“别怕,要不你和我一起上船,出去躲躲再说?”
时水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她想起刚刚下的决心,要好好还债的。于是坦白道:“我欠了魏府二十两白银,走不掉。等我把银子还清了,自能脱身。”
福姐儿正要再劝,旁边的母亲截住话道:“时水姑娘既是欠了银子,直接跑路怕不是长远之计。”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塞到时水手中道,“这里有些碎银子,二十两管够。那是非之地,姑娘家还是离远点,莫被人算计去。”
福姐儿在一旁满意的直点头,时水这下银子从天而降,不由感叹:城隍老爷待我不薄!等走之前定要给他老人家上柱香。
时水待要开口谢过母女俩,福姐儿已经笑着去拉母亲说,“出海有时辰的,晚了就赶不上了。莫要多说,等你再来,没准儿咱还能在海上见呢!”
时水看着走远的母女俩,觉得爽朗女子真心可交,比那些扭捏的丫头们强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