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血流过便流过了。
处刑台上此时又干干净净，城外王陵白幡飘摇。
岁末，玖岚用竹子和纸编了一个漂亮的灯笼，又用笔墨在上面画了精美的图案。
她将灯笼送给一个年纪不大的侍女，对方欢喜地拿去和小姐妹炫耀了。
下面送来染红的纸，红灯笼也被她编出来，用蜜蜡混合妖兽油脂做了小小的蜡烛放在里面，能燃烧许久。
紫苑让人把它挂在宫殿门口。
不能就栖凰殿特殊，于是五神山都有了这样一个发光的东西，宫人们只知道它叫做灯笼。
夜里暖融融的光在头顶罩着，抬头看着它说不出的开心。
做灯笼并不复杂，认真研究出一种物美价廉的蜡烛对五神山的工匠们来说也没有太大难度。
玖岚回来，他们的存在感一下子提高了。一方面开心自己受重视，玖岚的每个想法他们作为匠人都觉得颇受启发，另一方面，加重的研发任务又叫人头疼。
好在年节终于能休息几天。
一盏盏红灯笼在都城内销售开，人们见到五神山上那星星点点的光，自发掏钱买了也在自家门前挂上，图个吉祥喜庆。
纸做的灯笼价格低，平民也能买得起。至于贵族们自然有丝绸和绢布的灯笼在，更精致华美。
不过他们皱起眉，也买了纸灯笼，捻着那薄薄的纸思考这是个什么玩意。
有了灯笼，蜡烛销量也上去了，甚至卖到脱销，一大早就有人在排队等待。他们发现蜡烛比灯笼可实用许多。
紫苑看着账簿很满意，浅浅赚了一大笔。
她叹说：“都城的生意这样好做，如果能卖到整个皓翎甚至满大荒，那我们就发财了。可惜我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光是看这些账就足够头疼。”
“无妨。”玖岚卷起手中的帛书，笑道：“很快，有人会送上门帮忙的。”
帛书外层绣着钟离氏的图腾，是钟离猷那老头子写来的。
信中说他已经收到皓翎王的指派，将大儿子送去监督制盐，第一批盐筛选好了将送来五神山，负责运盐的是与玖岚相识的钟离弱。
老头委婉说明这个孙儿来都城就不再回去了，钟离氏在都城的产业由他负责，也希望玖岚能对他照顾一二。
钟离猷是个妙人。
玖岚想着。
年节越发近，许多氏族与部落都派人来五神山献上年供，往年是蓐收负责招待，如今玖岚回来了，这个繁琐的任务就落到她头上。
其余氏族只需摆出客气的脸，互相客气客气，东拉西扯一番，真正需要费心的只有皓翎四部。
它们不同于一般氏族，更像是皓翎境内的特殊自治区。
嗯，自治区这个词玖岚也不太明白是什么，只突然就出现在脑海中。
四大部族中，青龙与羲和两部亲近如今的王室。
青龙部是皓翎王的母族，而羲和则与其有姻亲关系。
如今青龙部族长的正妻是皓翎王同胞姐姐，也是蓐收的母亲。
而白虎与常曦两部则与皓翎王有旧怨。白虎部好征战，行事肆无忌惮，只与常曦交好。
常曦部曾出了大小常曦氏，这两姐妹是先王的宠妃，她们的出现让先王得新忘旧，将发妻之子也就是如今的皓翎君主高辛少昊逼下五神山，后来又撺掇先王将他放逐到汤谷。
五王之乱时，皓翎王也想过趁机抓住白虎与常曦的把柄，将这两部清洗掉，可偏偏他们聪明了一回，选择袖手旁观。
再加上西炎在旁虎视眈眈，犹豫再三，皓翎王选择按兵不动。
白虎与常曦也清楚自己在皓翎王眼中的形象，索性连面子工程也懒得做了。
年年送出的岁供只能算三流氏族的水平，东西还敷衍的很。使者的态度倒是殷勤，可话里话外无非是在试探玖岚的身份，借机挑拨离间。
玖岚如他们所愿冷下脸，就差把送客写在脸上了。
可人家也不恼，笑眯眯地离开。
青龙与羲和相比正常多了，四部两阵营。
外人看来他们跟皓翎王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
在常曦氏落幕后，青龙与羲和部借势压了白虎与常曦一头，皓翎王也愿意借这个势，他们投桃报李对玖岚也足够尊重。
下午钟离弱出场了。
钟离氏对于整个皓翎来说只能算二流世家，他们后来着重从商，逐渐远离了朝堂。
可如今钟离猷那只老狐狸又将宝贝孙子送到都城来，看来对她颇有信心啊。
玖岚自然不能辜负对方的信任。
钟离弱，她一定会物尽其用的，好让他成功发光发热。
而被玖岚念叨的主角还在大殿外等待。
他抵达都城已有两天了，这两天查了都城产业的账目，又忙着和钟离氏交好的氏族联络感情，小马车满城转。
他明白爷爷对他的期许，也因为某些心思尽可能打听玖岚的事，这倒不是什么秘密。
都城新兴的灯笼是她发明的，还有那些蜡烛也与她有关，这些东西钟离弱不难从中看出商机。
他们说玖岚殿下回归后，皓翎王对其颇为看重，监斩乱党、主持燔江王丧仪、接待岁供使者，这些代表皓翎王权的事都交给她。
民间已经有一种声音，说皓翎未来将会出一位女王了。
脑中闪过种种想法，钟离弱终于进了大殿。
他抬头，看到坐在上首的玖岚。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平定丰云城后。
城中宴会上她短暂露过面，与那些大小氏族的家主长老之流交谈，平时看着威严的长辈们那时神情谦卑，态度热情。
而钟离弱与年轻人们坐在一处，并没有说上话。
后来她遇刺的消息席卷全城引起沸议，钟离弱不知为什么也替她担忧，可爷爷只是轻松地落子，提醒他对弈时不能分神。
钟离弱忍不住说出心中所想，爷爷笑了笑：“那位可不是一般人，轮不到我们替她操心。”
果然，次日王姬平安无恙，照常出现在大家眼前，处理了公务。
玖岚殿下似乎长大了。
这一奇怪的念头出现在他心中。
上首的女子穿着得体宫装，发髻严整梳起，其间插着华丽的钗环，金色流苏垂到额角，多出一分婉转绮丽。
可她的眉与眼还是清冷的，唇色相反艳丽到让人不敢多看。
钟离弱赶紧垂下眸子，低头规规矩矩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