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五岁那年,祖父突发心疾离世,大夫给出的解释是情绪大起大落,加上长年累月劳累过度所致。是了,爹娘骤然离世,祖父悲伤不已,又要接手家中的生意,时常彻夜难眠,身体怎会不出问题。可祖父惯常能忍,从不在外人面前露怯,因此在旁人的眼中祖父的离世就太过奇怪了。猜来猜去,便将这件事加在了我的头上,是啊,一个克父克母的灾星,克死自己的祖父有什么稀奇的。一时间流言蜚语蜂拥而至,这件事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二伯父他们连遏止都来不及。与此同时,一片混乱之际,大伯父以长子的身份迅速接手了苏家的生意,显然是觊觎良久,终于等到这个大好时机。不管外人是真的相信传言而惧怕我,还是单纯想看热闹,反正大伯父一家是真的相信了他们原本与我就不亲近,如今更是避如蛇蝎。再加上家中的生意也因为流言而受到了影响,于是,大伯父便瞒着所有人做了一个决定。
那天,大伯父想办法支走了二伯父一家,趁着没人顾得上我,将我迷晕送到了外地,留在了荒郊野外。等我醒来时,是在一片石林中,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但我知道我被抛弃了。晕过去之前,我好像看到了大伯父。太阳快落山了,我想起哥哥和我讲过的一些故事里曾提到,在野外夜晚是最危险的,我得赶紧离开这里,找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我不认识路,便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离开。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天越来越暗,此时月亮正明晃晃的挂在天边。我一个人走在一片树林里,又累又困,又饿又怕,我感觉自己已经迷迷糊糊的了。终于我支撑不住了,在我晕过去前,我好像看到了灯火。也许是幻觉吧,我心想。
当我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小木屋里,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我从木床上慢慢坐起。‘‘小姑娘,你醒了。来,先喝点水。’’一道苍老温和的嗓音响起。等我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便看见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奶奶端着一碗水走到了床前。她将水递给我,见我不接,又说道“孩子,别害怕。你昨天晕倒在村口,我正巧看见了,就把你带回来了。渴了吧,先喝点水,饭在锅里,一会儿就好了。”我慢慢接过水,“谢谢奶奶。”吃过饭后,老奶奶才问起我的来历。“孩子,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里呢?你的家人呢?”“我没有爹娘了。”“唉!这几年战乱连连,四处闹饥荒。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就留在这儿吧。不嫌弃的话,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我轻轻点了点头,可我心里很不安,因为我没有说实话。
但我不能回苏家了,我的存在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我听到了的,大伯父和二伯父因为我吵起来了。因为我的缘故,家中生意遇到不少的麻烦,大伯父和二伯父他们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奶奶,我叫阿泠。”我就这样在村子里住了下来。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来人,这是我从未体会过的生活。村里的人都很淳朴友善,从奶奶那了解到我的情况后,长辈们都不自觉地对我多了一份怜爱。没有那些流言蜚语的存在,没有那些或恐惧或憎恶的目光,也不用再担心会给家人带来麻烦。之后我了解到,奶奶姓刘,准确来说是村里大多数人都姓刘,因此村子最初就叫做刘家村。后来,村里来了一位姓李的教书先生,在经过大家的同意后,给村子更名为扶柳村。因为村子的小溪边有两排依依垂柳。
据说,这位李先生是个孤儿,曾经高中,还当过官。但在见识过官场的阴暗后,便决定辞官归隐。无意间来到了村中,便在此处安居,平日里教孩子们念念书,有时和大家一起去劳作,倒也怡然自乐。我住下来之后,奶奶便让我也跟着李先生念书。奶奶和我说“小泠啊,奶奶没读过什么书,但奶奶知道多读点书是好事。奶奶总觉得你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所以更要多读点书。”“奶奶,我不走。我还要给您养老呢。”“你呀!好好好,不走。那也要乖乖读书。”“好,我听奶奶的。”除了读书,奶奶也会教我刺绣。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一双眼睛却十分分明亮,绣工很是了得,绣出来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在村子里的生活就像一场梦一样,哪怕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敢和大家太过亲近,哪怕我总是沉默寡言,也没有收到孤立。最开始的几年,每到祖父和爹娘的祭日时,我会躲起来悄悄地祭拜他们。后来,奶奶知道了,想替他们立个牌位,供在家中,我觉得不妥,就拒绝了。扶柳村位于柳州地界,只是地处偏僻,鲜有人知。因为离城镇太远,所以如非必要大家很少离开村子,即便如此,我也了解到不少和苏家有关的事。苏家在柳州有不少店铺,一点小事,都能传的人尽皆知。
在我失踪的第三年,十五岁的荣景堂哥在管家苏启和在苏家有话语权的老人的帮助下,拿回了苏家的掌家权。大伯父被收了手下一切权利,领了家法,禁足院中。哥哥他们从未放弃找寻我的行踪,但奈何人海茫茫,始终没有我的音讯。而无论哥哥他们如何追问,大伯父都不肯说出当初将我遗弃之地。问急了,便道“她就是个灾星,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回来祸害苏府。别说你们关着我,就是你们要杀了我,也别想从我口中得到她的消息。再说了,都三年了,说不定她早死了。”是啊,三年了,一个孩子,要怎么活下去。可万一呢,万一遇上了好心人,万一还活着呢。
当初,大伯父为防出现意外,全程亲力亲为,除他外,没人知道我的去向。其实过了这么长时间,二伯父他们知道我不可能还在原处,但能缩小一下寻找范围也是好的。如今大伯父不肯说,也只能如从前一般大海捞针。尤其是整个苏家除了二伯父一家,没人希望我回去,下面的人不尽心,找寻难度便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