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宝一见,心头大骇,万没想到,薛怀义这厮居然也是个杀人的魔王、宰人的祖宗。
那分明是颗女子的头颅,五官还不错哩。
突然间,那颗头颅居然兀自动了一动,随之双眼睁开。
窦宝一见,更是大骇,万难相信人头居然活了。
婉儿用指甲在他腮帮子上掐了一下,提醒他不要一惊一乍,免得叫里面的人发现外面有人偷窥。
这时,只听那颗女人头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儿呀?”
薛怀义笑而不答。
妖道也仅是抿嘴看着,一言不发。
在看那个俏皮小和尚,梨花带雨,哭成个泪人模样。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那颗女人头惊叫了起来。
薛怀义淫笑道:“这里是你的安乐窝,你给我出来吧!”
说罢,用力往上一提,将那颗女人头连同身子一并从木箱当中抛出。
窦宝方知那是一个囫囵人儿,并且是个大着肚子的囫囵人儿。身无寸缕,肚皮鼓胀如花瓜,看样子离着分娩已不遥远。
宝少爷不明白,薛怀义把人家一个孕妇弄到这里做什么营生。
莫不是妖道有怪癖,专爱大肚婆?
若非如此,薛怀义这头秃驴又怎会弄这么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做见面礼。
妖道双眼冒邪光,死盯着花瓜一样的大肚子不眨眼。
可怜那个大肚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哭啼啼哀求圣僧饶命,泪盈盈央告道爷慈悲。
再看那个俏皮小和尚,好比歇虎子嗑了烟油子,哆嗦成一团,分明是吓的。
“道长,我这货色如何呀?”
薛怀义大着嗓门问那妖道。
妖道手拈着山羊胡儿,面露中意神色,微微颔首,笑眯眯道:“好货,好货呀,有劳老弟费心了……”
“道长言重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道长既然中意,不妨趁热乎、早受用。”
说罢,用二指一点那大肚婆的额头,邪笑着向那妖道又说道:“你看她已是软手软脚,万一吓死过去,岂不少了许多乐趣么?”
说说,坏笑不止,十分猥琐。
“无量——天——尊——”妖道唱了一声礼,随之缓缓起身,笑道:“也好,也好……老弟既然有心,为兄又怎好辜负老弟一片心意……”
“你你,你们,你们,你们想怎样……救命,救命,救命呀……”
那孕妇撕心裂肺,大叫救命。她因恐惧而失禁,秽物弄了一地,更显狼狈之状。可怜她纵有活命之心,却无逃生之力。
正是:羊羔入虎口,焉有性命留。
窦宝见此情景,不由得正义满胸怀,豪气冲顶梁,本想大叫一声“住手”,紧跟着踹门而入,用一双老拳将秃驴和牛鼻子打个鼻歪嘴斜,问他们还敢不敢欺负良家。
但这些仅是臆想,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真要闯了进去,老妖道一个掌心雷,就能把他打得连他亲妈都不认识他是谁。
他是废物,可是婉儿有能耐。于是他伸手拉拽婉儿的裙角,用眼神示意婉儿快些施以援手,救那大肚婆一救,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将来投胎也能投个好人家。
婉儿不理他,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叫他少管闲事。
窦宝见着女人冷血,知道求也无用,同样狠狠回敬了一眼之后,便不再多事,只一心偷窥,看接下来妖道会在大肚婆的身上做些怎样勾当。
就见,老妖道张怀素慢条斯理地走到大肚婆的身边,笑眯眯对那大肚婆说道:“娘子休怕,贫道不会要你性命。”
窦宝在外听了,心说:“臭老道究竟安的什么心,不要人性命,那便是要人身子啰。人家那么大的肚子,怎经受得住你这王八一通乱戳,只怕到头来这妇道有命活,她那腹中肉也活不了。”
心中恨透老道,同时恼恨婉儿见死不救,不免心中爹一声妈一声的叫骂了起来。
大肚婆分明信了老道的鬼话,止住呼救,俩眼珠儿怯生生地望着老道,嘴唇一动一动,似是想说话,却又因为过于紧张而说不出来。
“这就对了。呵呵呵呵……”老道笑出声来,“娘子不知,贫道自幼跟随山野异人身边,也曾学得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法门,用作捞钱的营生在街头博人一笑,成全自己不至于困死于饥寒之中。”
窦宝在外听了,黯忖:“原来这个牛鼻子从事过打把势卖艺的行当,也难怪他有着一张吹牛的好嘴。干这种行当的,个个都是巧舌如簧,足能把死人给说活。吹大牛是其本色,说瞎话是其专长,指望他们说人话,嘿嘿,鬼才信。”
“道长,少跟她废话。这娘们儿反正也是个待死的货,你就麻麻利利,也免得她再吓出一摊屎尿来,熏臭了咱这桌酒菜。”
薛怀义在一旁撺掇,言语极是粗鲁,没有半点出家人的庄严慈悲。
窦宝咬牙切齿,暗暗发狠:“好你个秃王八!你等着,小爷但凡有机会,一准儿将你这个秃王八的两个卵蛋揪下来当泡儿踩!”
张怀素扬手抖一抖袍袖,示意薛怀义不要吓坏了大肚婆,接着又对大肚婆笑眯眯道:“适才贫道说过自幼从山野异人那里学来一些不入流的小小门道,奈何年头久远,偏赶上贫道的记性又不甚好,早已经将师父所授忘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么,有一门‘隔肤辨婴’的小伎,贫道却还记得。不如让贫道为娘子看上一看,看娘子肚中怀着的是位公子还是千金。”
“吆呵。”窦宝心说,“想不到这贼老道竟有这等好眼力。过去常听人说,奇门之术琳琅满目,有大术八百,有小术三千,大术可翻江倒海,搬山移穴;小术可逐邪祛祟,撒豆成兵;似什么隔墙辨物、隔肤辨婴的门道,皆在小术当中,入不得大术的门槛。好,我倒要看看,贼老道究竟是夸口,还是真有些能耐。他若有,我便不骂他的爹,只骂他的娘。”
再看,见那大肚婆抖着身子,用两只手护着肚皮,生怕肚中的胎儿被贼老道的两个贼眼珠子看化了似的。
“呔!”薛怀义恶叫了一声。猛一抬脚,从靴子里拽出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来。将刀尖对准大肚婆的面门,怪眼圆翻,恶狠狠要挟道:“再不把手拿开,我便给你切了!”
大肚婆叫他这一吓唬,白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薛老弟快把凶器收了,你看你,吓着她哩。”张怀素说话和风细雨,显得跟个老好人似的。
“哼哼哼……”薛怀义冷笑几声,将刀子放回去,“我只是逗一逗她,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怂东西。”
说罢,回到座位上,一把搂住俏皮小和尚的脖子,“心肝,咱喝咱的,不妨碍道长耍乐子。”
把话说完,抓起酒杯,不管小和尚愿不愿意,硬生生给小和尚灌了下去。
道士不管和尚时,只将两个泛黄了的贼眼珠子放在那大肚婆的肚皮上。
片刻之后,轻轻拍手道:“娘子好福气呀。贫道已经看出,娘子所怀乃是一对龙凤胎。好哇,好哇……好好好,妙妙妙……”
“道长好眼力。”薛怀义奉承道:“我也正是知道她腹中所怀乃是一对龙凤胎,所以才将她带来献给道长。迷离境中找这种奇货难比登天,兄弟好生废了一些辛苦,才为道长找到这样一件奇货。正所谓,奇货可居。此等奇货,只有道长才配享受,兄弟我是无福消受的。哇哈哈哈哈……”
说罢,狂笑不止。挨他坐着的小和尚,只一味的饮泣,根本不敢吱声。
“心肝,我与道长是说这妇道的肚子里面装着一对龙凤胎,你信不信呢?”
小和尚只管哭,不答话。
“你不说话,便是不信啰。好!”猛然拍案而起,“那就劳烦道长给我这心肝一个真章!——弥——陀——佛……”如此一个凶僧,竟还没忘了佛号。
窦宝在外听了,心头陡然一凛,黯忖:“这秃驴别是玩真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