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宝当即问刘小二,那恶人是个什么来头。
刘小二偷眼朝外面看了看,确认无人在外之后,方才压低声音对窦宝说道:“那恶人是个道士。”
“道士?!”窦宝横眉竖起,“道士不好好修行,怎得做了恶人?真他娘的给三清祖师丢人现眼。”
“雏儿。”婉儿轻蔑道:“恶人难道还非得是俗家,回汉两教,僧儒尼道,哪一门不出几个恶人。”
“姐说得在理,我受教了。”
臭小子嘴上抹蜜,心里面却挖苦婉儿:“你这小浪货在史书上也不是什么好名声,空有一副好皮囊,肚子里不也都是些男娼女盗。要我看,你也是恶人之一。但是么,老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也是恶人,老早就想磨你,磨得你管我叫亲哥哥,求我这亲哥哥饶了你......”
想着想着,不由得坏笑起来。
“你笑什么?”婉儿柳眉倒立,分明看穿他的心思。
连忙止笑,“笑我一个姑老爷,姓胡,名锡金,长得人模狗样,满嘴之乎者也,就因为爱扒茅房偷看人家老婆解溲,因此被人称为有学问的恶人。”
编个瞎话企图搪塞过去,婉儿却是冷笑,分明不信。
窦宝不敢再跟婉儿玩心眼儿,只对刘小二吩咐道:“你接着说说那个道士到底什么来头。”
刘小二再次偷眼朝外看了几眼,这才压着嗓子说:“那道士名叫张怀素,自号落魄野人,又称千岁野叟,说是见过孔夫子和汉高祖,还跟他俩一块儿喝过酒、辩过经。”
“张——怀——素——呀。”窦宝乐了,“那不是宋朝时候那个有名的老骗子吗?”
“别耍嘴。”婉儿问:“你当真知道这个人?”
窦宝拍拍胸膛,猖狂道:“山人未出茅庐,便知三分天下,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你胖你就喘。老实说,那人是个什么来头?”婉儿语出威胁。
“是了。”窦宝呲牙一笑,“我也是听我爹说的,说是宋朝赵天子坐江山的时候,有个老骗子名叫张怀素,自称有着一千七百岁的年纪,寿比彭祖,不死之躯,可上凌霄殿与玉帝讨酒吃,也可下森罗殿跟阎王老子索钱花,年少时节向孔老夫子讨教过学问,壮年时候曾与汉高祖刘邦一起围猎,汉高祖还把打来的一只黄羊亲自烤了给他佐酒。至于什么隋炀帝杨广、唐太宗李世民、后周世宗柴荣,许多帝王将相都跟他是莫逆之交,还都争抢着拜他为帝师呢。”
“呸!”婉儿啐口唾沫在地上,“我怎么就没听过有这一号人物。”
“对呀,你是唐朝人,却没听说过他,还不正好说明他是个老骗子吗。那孙子撒谎成瘾,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信了,后来因言惹祸,让人一刀结果了性命。他要真是不死之躯,何故一刀就归了位。——想不到,这老骗子居然来了迷离境。哼哼,想必他老小子是在阳世没骗够,到这里接着招摇撞骗来了。倘若他是恶人,那我就是恶人的祖宗。让我看,他是狗带嚼子瞎胡勒,不凶假凶,不恶假恶,拿些唬人的小把戏当幌子,骗了这庄上的老实人。”
“客官呀,可不是这么回事。”刘小二变颜变色,分明是内心恐惧所致。“那道士可不是等闲之辈,而是真有一身好能耐,小的我是亲眼见过的。”
“唷——”窦宝眉头一蹙,“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他把巴掌一扬,立时从掌心迸出一个火球。那火球打在人身上,那人立时变为火柱,用水泼也泼不灭身上火,直至烧成一捧灰。唉……可惨可惨了。”
窦宝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刘小二所言属实。
半晌,才问:“真的呀?”
刘小二大力点头,接着一把抓起破茶壶,嘴对壶嘴咕嘟嘟把凉水喝个干净,压制内心不安。
“看不出,他老小子竟有这般能耐,八成是他从别人那里偷学来的法门,跑到这迷离境逞凶作恶来了。他是从谁那里偷学的法门呢……”
婉儿说:“先别管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法门,这条恶狗若不除掉的话,势必还会有更多人受他迫害。”
“怎么?”窦宝问,“你想碰碰他?你有把握能赢过他吗?”
婉儿轻轻摇头,“没有。”
窦宝泄了气,“那你逞什么能呀。你刚刚可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那恶道精通掌心雷的法门,那掌心雷的门道我原本在阳世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说是这个门道源自道家,属不二法门,其威力堪比三昧真火,火雷打在人身上,用水泼根本没用,非得用仙水才能泼灭。你这么在乎容貌,万一被火雷打在脸上,岂不是……”
下面的话没敢说。他不说,婉儿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万一他打不中我呢?”婉儿轻巧一笑,说道。
“那可就不好说了。姐呀,我劝你别说这种话,说大话谁都会,我也在行。动嘴皮子轻松,玩真格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臭小子的话听着都是好话,实则全是虚言。因为他此刻内心是虚的,因此所说也是虚的。他不敢招惹张怀素,生怕一个掌心雷把他给烧成灰。他劝婉儿不要冒险,是怕婉儿带他一块儿冒险。这混账鸡贼的很哩。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我偏偏要会一会他。”说罢,不理会窦宝,只问刘小二,“那人现居何处?”
“姑娘,这位小哥所说在理,我劝你别去惹麻烦。”刘小二好言规劝。“你们赶快走吧,我也不敢多留你们。那道士有言在先,庄上不准容留生人,万一被他知道了,我不怕他能把我怎么着,我怕他伤到你们二位。二位,听我一句劝吧,赶快走吧。对不住了。”
说罢,刘小二起身作揖,满脸诚恳,却又显露无奈。
“好。”窦宝慌忙起身,对婉儿说:“人家撵咱了,咱也别叫人家为难。”
“我呀——”婉儿咯咯笑,“还就不走了。”
“姐!”窦宝只差跪下磕头了,“您就别执拗了,咱们跟姓张的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跟他斗气,他在这里当他的土皇帝,咱们做咱们的逍遥客,谁也别跟谁较劲。再说了,人家庄上的人也没求咱帮忙,咱也没必要多管闲事,万一咱们没能收拾住姓张的,反倒惹姓张的发了火,到时候受连累的还是这庄上的人。咱也别给人家添麻烦,走走走,咱赶紧走。”
婉儿笑着起身,陡然伸手拧住窦宝一只耳朵。
稍一使劲,窦宝疼得求爷爷告奶奶,连声讨饶。
“我问你,去不去?!”婉儿语出威胁,“不去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去去去,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快撒手,我耳朵快掉了……”
“说话可算数?”
“不算数我是你养的!”
“好——”婉儿笑,“你敢说了不算,我可饶不了你。”
“算数算数,一定算数,骗人我是小狗……”
婉儿松了手,窦宝捂着耳朵,跟猴子一样乱蹦跶。
“你说,那道士住在哪里?”婉儿问刘小二。
刘小二见好言难劝该死鬼,也就只好走到外面,朝着远处一指,“一直走,走到那棵梧桐树下,拐弯往东行,走不多远就能见着一所大宅,那原本是庄上大户的宅子,现如今被姓张的道士给占了。你们非要去,我也拦不住,只求你们平平安安,最好能把他给收拾了,我们忘不了你们的好。”
“行了。”婉儿说,“我们倘能收拾了他,你只管弄桌好酒菜招待我们就是了。”
“行!”刘小二用力一跺脚,“我一定会让庄上的住客把藏好的酒肉都拿出来款待二位恩公!”
婉儿一笑,扭脸对窦宝说:“还不走。”
窦宝哭丧着脸,嘟哝:“走就走。”
如此,二人迈步,直奔梧桐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