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虎姑婆语带哀怨道:“我与那孩子相依为命,发下誓愿自己受再多的苦,也要将骨肉拉扯大,培养他成材,教他多多读书,学着如何做个有道德的人,倘若考上功名,踏足仕途,也不枉我这做娘的一片苦心。可惜……”
落泪苦笑,悲悲戚戚。
“可惜他是短命鬼,才陪了我不到半月,便离我而去。我连个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于是我将一动不动,脸色灰白的儿子捆在身上,跟他一块儿去见阎王。
我在人世间得不到公理,就到阴曹地府找阎王老子告状,人都说阎王老子公正无私,绝不会偏袒任何一只鬼、一个人。
在阎王老子面前,我要大吐苦水,将那个负心人骂得一文不值,要阎王老子同情我、可怜我,替我收了那个负心人,叫他跟我在阴曹地府相见,我要当面问一问他,到底有一颗怎样的狠心才能抛下我们母子俩,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
可笑的是,我纵使一头扎下深渊,带着儿子的魂魄去了阴曹地府,却也没能得到阎王老子的同情。
多可笑,多可笑呀……我好傻,居然天真的以为阳世无公道,阴间就会有公理……”
凄厉惨笑,笑得人心发毛,恐惧颤抖。
“呸!”朝地上啐口血痰,“阳世阴间一个样,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全都一个德性,认钱不认理,看钱不看人,谁手里有钱,谁手里就有公理,手里没钱,有理也没理!”
字字泣血,声声刺骨。想不到,这一老妖婆,竟是如此一个可怜之人。
“唉……”窦宝不由得为她叹息了一声,劝道:“姥姥,别说了,孙孙听着难受。”
“你难受,有我那时候难受么。我要说,我若不说,心里面堵得慌。
阎王老子不听我的哭诉,命判官将我打入拔舌地狱。
那些鬼卒见我有姿色,先是拔了我的舌头,然后变着花样折磨我,将我折磨得全身溃烂,无一寸好肉。
我不服,任着小鬼随便折磨。
到了该投胎的日子,我也不去投胎,我宁愿受苦遭罪,也不会喝那碗让我遗忘恨意的孟婆汤。
我要牢记恨意,要叫那个负心人知道我所遭遇的苦楚后,跪在我的脚下请求我的原谅。”
“您又何苦呢,到头来只为争一口气,值得么?”窦宝大胆问道。
“值得!”虎姑婆厉声道:“是他害我受苦的,我不能放过他。就算不能让他跟我受同样的苦,我也要叫他心中有亏,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心!”
“唉……”窦宝叹息道:“一切因果,都因执念而生。执念害人,真实不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唉……”
想不到,这番话居然能从他这种纨绔子弟的口中说出。
看来,他自入迷离境,便开始有了蜕变。
“阎王老子派牛头马面先后提了我七回,每一回都会问我放下怨念没有。
若我说已经放下,就让我投生大户人家,一辈子在宠爱与富贵当中过活。
我说我不会放下,阎王老子就让鬼卒抓我到更苦的地狱,叫我受更毒的苦,更大的罪。
到了第七回提我到堂的时候,阎王老子又问我是否放下怨念。
我仍回答没有。
我本以为又要到更苦更毒的地狱当中去,然而阎王老子却没有吩咐鬼卒拉走我,而是让牛头马面将我带到地藏王菩萨的面前。
菩萨用佛法感化我,派我到八寒地狱之一的虎虎婆地狱当中做了话事人。
我受佛法感化,渐渐淡忘了对负心人的恨意。并用佛法感化那些怨鬼,叫他们早日脱离苦海,回归人世重新做人。
本来,我注定留在地狱,永世不踏足人界。
但是,命运偏偏喜欢捉弄人。
一天,有个幽冥使者来到八寒地狱,恰好被我撞见,我多嘴问他有什么事。
他说奉了十殿阎罗的分派,来八寒地狱给地藏王菩萨送请柬。
我问他是谁的请柬。他说有个人界的神仙来地府做客,十殿阎罗为显示尊敬,于是派出人手广撒请柬,请冥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同为那位客人接风。
我跟他玩笑,问他邀请名单中可有我。他说没有。我也是好心,请他将请柬给我,由我代他转交给菩萨。
他乐不得将请柬给了我,立即回去复命。我也是好奇心作怪,才将请柬拆开。
哪想到,看得的却是那个负心人的名字。”
“他是神仙?”窦宝惊讶道。
“哼!”虎姑婆冷笑,“神仙有什么用,做了坏事,就算是神仙,也是坏神仙。
我不由得想起往事,恨意重生,我要去见他,当着所有神仙尊者的面,讲出他的负心行径,要他往后无法抬头。
我撕碎请柬,放出怨灵,搅乱地府,找他算账。
哪想到还未见到负心人的面,便被十殿阎君派出的鬼卒拦住,我与他们一场大战,却因寡不敌众而惨遭万刀穿身之苦。
本来,我逃生无望,势必被打散魂魄,永不超生。
危难关头,那些被我私自放出的恶鬼怨灵,替我挡刀,使我得以逃脱。
我又误打误撞进了存放生死簿的地方,更是运交华盖看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将名字勾画,夺了聚魂匣逃出地府。
回归阳世后,我方知我的躯壳无法抵御烈日,经由烈日一晒,全身皮肤抽搐,骨骼跟着变形,一身好皮肉变得满是褶皱不说,还又脏又黑,我好好的一张脸更是丑得没法示人。
于是,我便躲在了暗处,等到烈日落山之后,方敢出来喘口气。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在黑暗中求存。我心里的恨意越发强烈,想起我那刚出生,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睁开就惨死的孩儿,我更是恨得痛不欲生。
我的儿子没了,我也不能叫别人的儿子活着!
就这样,我乘着夜色进入那些生了儿子的人家,将他们的儿子偷走。”
边说边邪笑,笑声很是阴森。
“听到那些丢了儿子的人家凄惨哭嚎之声,我心里无比舒适,因此我偷上了瘾,被人发现我也不怕,我只需稍稍用点手段,就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高人,这才断了偷孩子的营生。
说来也是该着我倒霉,那高人本来不是找我,他追踪妖狐时恰好撞上我入户盗取婴儿,于是拔剑要废了我。
我跟他斗了几个回话,发现有些棘手。于是问他是什么人,因何管别人的闲事?
他说他是李白。”
“是他呀!”窦宝吃惊不小。
“没错,正是他。李白的大名谁都听过,只是没想到他得了仙人指点,有了仙体,得了仙术,要想斗他,实属不易。他问我是什么妖孽?
我说我不是妖孽,我是虎姑婆。
这名字是我随口说的,我在虎虎婆地狱管事的时候,那些鬼卒称呼我大姑姑。
我既然是虎虎婆的大姑姑,便扯出个虎姑婆的名头来。
姓李的信以为真,二次持剑与我争斗。
我不得已用了聚魂匣,留下怨灵斗他。我逃之夭夭,去了别处继续干偷小孩的营生。
可没想到,那人倔强,我跑的哪儿,他就追到哪儿,非要除掉我不了。
不得已,我进了迷离境。但是阳世早已经传遍了我的名号,也都知道我是个专偷小孩的恶魔。”
说着,虎姑婆又一次狂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