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精与狈妖,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之后,不用自己张嘴叫菜,伙计已经将肥烧鸡、扒鸭子、酱肘子、蒸羊羔全给端了上来。
锡壶温酒,倒出来扑鼻儿香,谁都晓得是上品的好酒。
这还不算完,干果蜜饯,八品点心,满满摆了一桌子。
狼狈大吃大喝,大嚷大叫,蛮横而无礼,丝毫不将在场的客人放在眼中。
“呸!什么东西!”
常遇春看不惯,呼呼喘粗气,眼珠子瞪得滚圆,拳头攥得咯嘣作响,分明是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常爷息怒,他们是小人,您是君子,君子犯不上跟小人一般见识。”朱二爷好言相劝。
“是呀大哥,他吃他的,咱吃咱的,他也没吃咱的东西,咱犯不上跟他们置气。来!常大哥,朱二哥,咱再喝一个。”
这会儿,朱二爷已经成了朱二哥,说明关系又近了一层。
干了酒,撂下酒盅,朱二爷小声跟窦、常二人说话。
“二位想必晓得何为狐假虎威,何为狗仗人势吧。您二位瞧见这俩东西了吧,他们仗着后台硬,吃饭喝酒不给钱,相中什么就拿什么,连价都不问。你要不让他们拿,他们就会借着主子的恶名来压人。在这块儿,有几个不怕黑齿山君的。嗐,没法子,胳膊拧不过大腿。来来,咱不说这些,咱接着喝酒。”
三人各饮一盅,窦宝没将酒盅撂下,而是斟满了酒,单独再敬朱二爷一盅。
他有话要问。
“朱二哥,兄弟我多跟你打听一句,这个黑齿山君究竟什么来头,干嘛都怕他呀?”
朱二爷偷眼看了看两旁,见没人听他们说话,于是把声音压低,对窦宝说:“要说起来,黑齿山君跟我多少还沾点儿亲。”
“呀!”窦宝吃惊不小,“他也像您这么富态?也这么的仪表堂堂?”
话说的客气,言外之意却是:“他难道跟你一样,也是猪?”
朱二爷继续压低声音对窦宝说:“我跟他同种但不同族。换言之,我俩同属亥字科,但他是黑的,我是白的。”
朱二爷把话一说,窦宝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老酒差点儿喷出来。
心说:“朱二哥呀朱二哥,你可真能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呀,还什么亥字科,亥还不是猪,戌狗亥猪、子鼠丑牛,谁都知道,你充什么大学问呀。还他黑你白,你直接说他黑猪成精不就得了,整这些弯弯绕绕干嘛呀?”
“那黑厮能耐如何?”
半天没吱声的常遇春这当儿说了话。
“能耐大得很呀。”朱二爷小声说,“念法咒可呼风唤雨,抡大斧能开山劈石,尤其在他身边还有个高相公,那是三界当中顶坏顶坏的坏种,黑齿山君光有蛮力而没有头脑,一切全听高相公的。咱这么说吧,明着黑齿山君是象牙山的瓢把子,实则高相公才是象牙山的大当家。高相公让干什么,黑齿山君就干什么,压根不懂得拒绝,反倒乐不得为高相公办事。”
“照这么说,这个黑齿山君妥妥一头无脑蠢猪呀?”
说完,窦宝嘻嘻坏笑。
“我倒也听过黑齿山君的名号,但不知道这蠢货是个什么来历,朱兄倘若知道,能否告知一二?”
常遇春很是谦卑地向朱二爷讨教。
朱二爷又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偷听他们三人说话,才敢小声把话说:“至于来历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听说原本象牙山的当家人是长牙老祖,据说来头还挺大,好像是西方佛国一位菩萨的坐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罚至迷离境中自生自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象占了个山头,封自己是长牙老祖,管地盘叫象牙山。收拢五百小妖,八百鬼卒,成为一方势力。本来,长牙老祖把象牙山经营的挺好,跟山下的住家关系也还不好,他手下的那些兄弟,遵从他定下的山规,买东西给钱,吃东西结账,与人秋毫无犯,很受人们喜欢。可惜有一天,高相公与黑齿山君来到象牙山,名义是拜山投靠,实则是要鸠占鹊巢。高相公使了一招离间计,破坏长牙老祖与兄弟们的关系。等到大多数小妖鬼卒选择背弃老主子,跟随新主子之后,黑齿山君依从高相公的计策,用武力斗败长牙老祖,自此占了象牙山,成了新当家。你看那俩家伙——”
朱二爷偷偷用眯眯眼儿瞟了瞟狂吃狂喝的灰爪太狼和红眼小狈,“这俩家伙原本也是长牙老祖的手下,最先背信弃义的就是他俩,帮着高相公使用反间计的也是他俩。这俩家伙坏得很,你们往后撞见了他俩,尽量躲着点儿走,他们是横着走路的,仗着后台硬,不怕惹是非。可要是惹了他俩,麻烦可就大了,他俩不扒人一层皮,绝不会善罢甘休。二位,千万记着我的话,别给自己身上找不自在。”
“呸!”常遇春用力一拍桌案,震得碗碟乱颤。还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狗仗人势!什么东西!”
由于动静太大,好似晴空打了个霹雳,立时震得整个店子鸦雀无声。
“这是谁呀,脾气不小呀?!”
“你这是跟谁撒野呢?!”
不好!
灰爪太狼和红眼小狈盯上了常遇春。
他俩陡然起身,一摇一晃,朝着常遇春走了过来。
朱二爷见事不好,赶紧起身,朝着狼狈二怪拱手赔罪:“我的这位朋友喝多了,我说了他几句,他不爱听,于是拍桌子啐口水,非要跟我讲讲理。没您二位什么事,您二位该吃吃、该喝喝,酒钱饭钱算我的,待会儿您二位给黑齿山君和高相公捎几坛桂花酒回去,也都算我老朱的。二位,给我个面子,咱别让大伙儿看了笑话。”
“你是朱尔旦吧?”
红眼小狈认出了常二爷的身份。
“呦!”朱二爷赶紧作揖,“狈爷认得朱某,朱某可真是造化大了。既然认得,咱就是朋友。”说着话,用猪手一指面脸轻蔑神色的常遇春,“您二位是我的朋友,这位也是我朋友,既然咱们都是朋友,咱们就应该喝一盅。来来来,今儿我高兴,咱们可得好好喝喝。”
红眼小狈不屑地打量着朱二爷的胖身子,“我说朱尔旦,这有你什么事儿呀?谁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抖搂出来了?你干嘛,想当和事佬呀?滚一边儿去!你小子要再敢多嘴,我把你小子的猪舌头割了下酒!滚!”
听听,多凶呀。
朱二爷是头老实猪,胆子还不大,被红眼小狈吓了一哆嗦,赶紧闪在一旁,闭嘴不说话了。
不过么,他虽然嘴里不说话,眼睛也没闲着,一直给窦宝和常遇春使眼色,让他俩赶紧赔礼道歉,不要把事情闹大。
结果却恰恰跟他的好意背道而驰。
窦宝是少爷,打小都是他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他。不就是俩小妖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常大哥在,这俩小妖死定了!
常遇春何等的人物,在阳世的时候宰人如吃饭,在阴世勇斗过夜叉。如今在这迷离境,这两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跟他叫板,这不纯粹是找死吗。
“今个儿你要不把话说清楚了,我们哥儿俩可不放你走。”
灰爪太狼咄咄逼人,根本没看得起老常。
这下好了,一边不服,一边挑衅,究竟如何是好?
难知。
难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