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二人携手坐下。
姚广孝就问:“贤弟呀,你是如何落入这迷离境的呢?”
“唉——苦哇——”窦宝拉着戏腔,一声长叹,“有个坏蛋诚心害你老弟我,趁着我迷迷糊糊,硬拉我来的。”
“哎呀!”姚广孝吃了一惊,“竟有这种事?敢问贤弟,那硬拉你到此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呀?是干什么营生的?”
“他呀,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姚广孝有些不解,“也是和尚?”
“不是和尚,是道士。”
“哈哈哈——”姚广孝笑着说:“道士拜三清,和尚拜如来,怎么会是一样呢。”
“和尚是出家人,道士也自诩出家人。既然都是出家的,还不是一个德性。”
“这个么——”姚广孝点一点头,“似乎也说得过去。”
窦宝心里好笑:“我只说他跟你一样是出家人,还没说他跟你一样不是玩意儿。缺德孙子他姥姥——老缺德了!”
“再问兄弟一句,那位拉你到此的道爷是个什么道号呀?”
“姓吕,叫吕洞宾,道号纯阳子。哼!狗屁纯阳子,我看应该叫王八龟子。老王八龟子,可是把我给害苦了。呸!”
窦宝愤愤往地上啐了口痰。
“贤弟,您怎可亵渎纯阳真人。不妥不妥,实在不妥。”
窦宝不爱听这话,心说你这会儿倒装起好人来了,以前你缺德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不妥呢。
碍着面子,没有反驳,心里不大高兴。
“贤弟,这个刚刚说好了送给你。你收好了。以后遇到凶险,或许用得上。”
说着,姚广孝将三颗佛珠给了窦宝,不忘嘱咐道:“此乃永乐皇帝御赐之物,原是达摩祖师所留遗物,后传至六祖慧能之手,再后来经由历代大师传承,最终落在我手中。本来是有十四颗珠子的,在阳世时我将其中八颗分别送人,只留六颗在身上。到了幽冥界之后,我又用两颗行贿给了牛头马面。还有四颗,但进到这迷离境后,我被一只大凶之物追杀,不得已打出一颗。如今只剩这么三颗了。你千万要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用。”
“哎呀呀——”窦宝咂舌,“想不到此物竟有如此法力。既然大哥诚心诚意要送给我,那兄弟我就不客气啦。”
假惺惺客气之后,将三颗宝贝佛珠揣进怀里,隔着衣服用手按了按,深感安慰。
自从来至迷离境,先是从上官婉儿的手中拿到十枚刀币;又在胡狼老兄那里得到一双宝靴;接着么,在九黎寨,得老阿大赠送的直肠果;这当儿有拿了姚广孝的佛珠。我的天呀,我可真是福分不小呀。
想到这些,不由得满面欢喜。
“贤弟因为什么事情如此高兴呀?”
“能跟大哥结拜,兄弟又怎能不高兴。我这人喜形于色,想藏却藏不住。哈哈哈哈……”
笑够了之后,问姚广孝:“大哥,你住哪儿呀?咱这又是在哪儿呀?”
“我走到哪儿,哪里就是容身处。此地只是迷离境中一片荒凉之地罢了。似这种荒凉之地,迷离境处处皆是,没有边际没有头。迷离境就是一个大漩涡,进来容易出去难。”
“那么罗刹国在什么方向?那吕洞宾拉我进来,让我自己去找罗刹国。”
“怎么?你要去恶鬼界?”
“对对对,我忘了,罗刹国是恶鬼界。有人跟我说过的。没错了,我就是要去那里。”
“想进恶鬼界,须看你的造化。”
“进这么一个破地方,还得看造化呀?”
“没错。要看造化。这迷离境东西颠倒,日月不明,你前一眼还在千里之外,这一刻你就到了这儿。”
“对对对,”窦宝一个劲儿点头,“我记得我跟一帮子蚩尤后人进林子抓红娃,然后被毛人追,一个没留神我掉进了坑里,我就一直掉呀掉,接着就掉到这儿来了。对了,洞口呢?我从哪里掉出来的呀?”
姚广孝呵呵笑:“既然名为迷离,又岂有真实。你不可能找到洞口的,不止你找不到,谁也找不到。我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响。回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个人。”
“甭问,那人一定就是我了。”窦宝傻笑。
“我曾听一只地精说过,迷离境中,一旦坠入深渊,眨眼就是千里。所以,你先前问我之时,我才说千里之遥。”
“对了大哥,有句话我有些不太明白。还请大哥指教一二。”
“贤弟但说无妨。”
“咱俩磕头结拜的时候,你向上祷告时,说我还没有死透,这话我听着有些不顺耳,但又不认为你是诚心败坏我。有劳大哥指点迷津,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贤弟难道不知你在阳世只剩一具躯壳了么。”
“我——”
窦宝傻了,忙问:“我已经死了?!”
“这个么——”
姚广孝蹙着眉头,思量片刻,说道:“死是死了,但还有救。所以我才说你还没有死透。”
“死就是死了,干嘛还透不透?!”
“你在阳世虽仅存躯壳,但躯壳只要不腐,你在七天内能够返回阳间,还是可以继续为人的。”
“才七天?!”窦宝陡然起身,用力顿足,“七天够干什么的!”
“阳世七天,此处可就是七年唷。七年时间,大有机会可以找到生门,离开此处,返还阳世。”
“七年?”
“没错,七年。你在阳世时候,或许听说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听说过。”
“同理。地上一天,此地一年。”
“嗐!就算给我七年,我也不见得能逃出去。你都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不还是没能离开么。”
“所以我才说出‘造化’二字,你面带福气,并非短命之相,我断定你一定能够出得去!”
“借大哥吉言。兄弟能出去,大哥也一定能出去。到了阳世,咱哥儿俩再好好喝一盅。”
“好!我等着那一天。”
“来!咱们击掌为誓。”
两人三击掌,誓言不可抛。
“贤弟,咱们走吧。”
“上哪儿去?”
“我带你离开这片荒凉地,然后咱们兄弟就要各奔东西了。”
“干嘛走呀,咱俩在一块儿搭伴儿,相互有个照应,不比各走各的强?”
“愚兄我还有些私事要办,所以不能陪在贤弟身边。”
姚广孝语出为难,说得像是实话。
“那咱俩什么时候再见面呀。万一我运气好,替你从某条真龙的嘴里讨来名字,我上哪儿找你去呀?”
“你我倘若缘分到了,就一定能够重相见。”
“好吧。大哥既然这么说了,做兄弟的也就不难为大哥了。”
“好兄弟。请。”
两人并肩迈步,边走边说话,打发无聊时光。
说到高兴处,窦宝忘了尊卑,坏笑着问:“兄弟我在阳世没少了听书,有些书里面拿大哥你当书胆。不过么,我从来没有当真过。说书人的嘴都是婆婆嘴,没几句正经话。就是有个事儿我挺好奇,哎呀——问吧,有些失礼;不问吧,我实在想知道。”
“既然你我是兄弟了,就不必有所顾虑。”
“那我先给大哥赔个不是。我听说书的说,大哥当了和尚后,一直不太安分,没少了干‘偷’姑子的勾当。”
把话说出口,没等姚广孝搭话,马上又说:“这些话可不是我说得,是说书的说的,大哥要怪就怪他们。”
姚广孝惭愧一笑,“愚兄少年时候,不知检点,确实做过一些有违戒律的勾当。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无地自容。”
“真的呀!”窦宝语出兴奋,“对了对了,说书的还说,你还跟姑子珠胎暗结,鼓捣出个儿子来。这个一定也是瞎编的咯?”
“有此事!那孩子生下之后,立即送给我族弟广忠家中,给广忠做了儿子。我只在那孩子尚在襁褓中时见过一面。嗐——真是罪过呀,罪过。”
姚广孝面露懊悔,分明为当年之事而深感惭愧。
“我还听说,燕王登基,改元永乐之后,一口气送了十个江南女子给你……”
窦宝将从阳世听来的与姚广孝有关的花花道道问了一溜够。
姚广孝一一回答,听得窦宝连连拍手叫好,笑结义大哥是真真正正的花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