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终结的时候,大雪覆盖世界。
京城中家家户户挂起灯笼,灯火彻夜点燃,迎接新年。
金铃穿着来自天府的白狐裘,陪七岁的表妹伊睨宝宝一起玩,小表妹穿一件鼓鼓囊囊的花豹皮背心,由宫人追在身后,害怕青云皇女磕碰受伤,引来罪责。
伊睨宝宝团出一个雪球,说:“表哥家里没有人,就不要回去了,在京城陪我。”
小锁笑:“公子来京城一家团聚,自然是来陪二皇女的。”
小表妹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撅起嘴,接着问:“母后送的画像,表哥没有看中的?”
金铃回答:“能让我心仪的女子,必须是世界上最强最美的女人。”
伊睨宝宝说:“那就等我长大,我一定比宝瑰姐姐厉害。”
小锁捂嘴发笑,金铃也笑了,“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伊睨宝宝踢走团好的雪球生气,“那你找谁结婚?”
金铃伤感的说:“见过明丽的太阳,对蜡烛灯火怎么会动心?”
伊睨宝宝说:“宫里就是表哥的家,留下来吧。”
金铃抚摸小表妹的头顶,微笑点了点头。
年轻的秋皇后抱孩子来拜访送礼,小表妹的注意力被新的玩具和小宝宝吸引,宫人们说着吉利话围绕住新的小皇女,金铃注目襁褓中牙牙言语的婴儿。
小锁说:“可惜......大夫说公子那时只是思虑过多忘了添衣,胃受了寒凉,所以乏力呕吐,不是怀上雅兰项珝的小孩,不然,我们今日也像皇后身边一样热闹。”
金铃叹气,“我跟她终究没有缘分。骊水王暴虐非人,我把妻子推到敌国为奴,背反人伦,上天要如此惩罚我。”
小锁连忙说:“这是公子逼不得已。雅兰项珝一直想着别人,还要逼公子一道投乱军,这怎么行!”
金铃捂住眼睛,手掌下掉出一滴眼泪。
“和疯狼恶虎相伴,她不知道能活到几时。”
鹅毛雪飘。
北方的雪又厚又冷,眼泪鼻涕流出来,很快冻结在脸上。
我怕了喜怒无常的骊水王。
所以和她哥哥在一起时,简直是喘息和赏赐。
我开始努力取悦黑齿虎虎,黑齿虎虎对感官的享乐就像动物,直接得原始粗野,但是反而简单得容易欢喜。
虎虎说:“羽羽,你比妹妹好看。”
我想,你妹妹只能用吓人和变态来形容。
他搂住我摇晃,“你属于我和妹妹,死的时候,你给我们殉葬。”
这我真不介意,祝你们任一一个早死。
他摸摸我的胸,往我盘子里堆起肉。女人的胸在这里并没有哺乳的功能,而是第二个生存备用的驼峰,越是善于战斗和捕食的人,越不会缺食物,吃得丰满代表有能力有财力,是女子气概的象征。
贤王黑齿虎豹的父亲在冬天过世,在丧事之后办起宴会,我暗地意外黑齿虎貔这样杀母的嗜血神经病,竟然会留下一个异父妹妹活着。
虎貔兄妹的亲生父亲出现,骊水国的太后是一个鹰钩鼻的老男人,一脸冷厉,手上挂着成串的宝石玛瑙,注视为亡者跳舞安魂的狼头大巫师时,露出严肃和虔诚。
说来也神奇,狼头大巫师跳舞吟唱的时候,天上飞来了秃鹰和乌鸦,贤王生父的尸体被抬走时,那群腐食的天鸟一直跟随,在苍蓝天空下的雪山尽头消失。
当太后和死去的贤王父亲道别,我听到死者跟虎虎兄妹的父亲是亲兄弟。
老太后只和狼头大巫师说话,半跪身合上全是珠宝戒指的干枯手掌,面露虔诚。
这时黑齿虎貔敞开黑毛大胸闯进来,拿酒杯到处叫我的名字,我本能的就往黑齿虎虎身后躲,太后老男人冷锐的看我,皱起眉头。
我抓住虎虎手臂,他看我。
我嘴唇发白,“她喝酒了!”
我拉开脖子上的铁链,把昨天的勒痕给他看,上次黑齿虎貔差点掐死了我。
虎虎至少只是有脾气和怒意,不会有杀意!
虎虎拦住黑齿虎貔来抓的手。
“说好哥哥在的时候,你不准喝酒!”虎虎昂起头,“你喝酒了,羽羽陪我!”
骊水王摇头晃脑的笑,“忤逆你的妹妹和王!你比我还喜欢她?”
太后冷笑一声,“因为女人找男人、男人想女人,天经地义!这个女奴,不是你的契友伴当!”
黑齿虎貔骤然拔出弯刀插进桌子,披头散发的瞪视亲爹。
太后厉声说:“虎貔,你早就该戒酒!王都里你没有杀过人的地方,只剩下大巫师的祭坛!你母亲白狮王死的时候,至少头脑清醒!”
我心里默念语文课本,秦二世而亡,你指望这个酒疯子女儿能活到长白头发?
她要是能活那么长时间,别人就得短命。
黑齿虎貔摔了酒瓶,摇摇晃晃独自出去,大巫师转开狼头面具,长久的注视她。
太后不安的问:“大巫师,虎貔以前是最勇猛的战士,现在更喜欢折磨虐杀臣民,是他母亲在地下对金珠家族的愤怒?”
大巫师抬起黑色的手指,涂黑的长指甲里流出黑色粉末,老太后双手捧起,磕头感谢。
我想起在皇宫勤政殿前为了我身亡的年轻新祭司,她也算是女帝国的神官,和这个让我失去力量的狼头大巫师相当的?
送葬进雪山的人回来了,太后接着跟大巫师提出要主持一场对先王的安魂祭祀,让他弟弟到地下见到妻子,能够平安共处。
我是不明白这些神秘仪式是不是真有用,黑齿虎貔兄妹跪在前面,被狼头巫师用一种黑色焦油似的东西从头淋下去,正值壮年的贤王在他们身后,跟着也浇了一头粘稠的黑色液体。
我望着巫师的黑色尖指甲,怀疑那些液体也来自他指甲里抖出的粉末。
狼头人给黑齿虎虎浇黑汁时,停住了一阵,把他的手提起来,握在长长的黑指甲中。
我从狼头人嘴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生命。”
所有人惊住。
狼头人离去,太后震怒,一巴掌抽到黑齿虎虎脸上。
“把那个女奴杀了!”
虎虎捂脸疼痛,“阿爸!”
我瞠目吓住。
黑齿虎貔满脸流淌黑色液体,笑了。
贤王擦脸上的黑水,“也许是财政大臣,也许是大哥的勇士侍卫。”
黑齿虎虎心虚揉脸,跪坐着不吭声。
太后气得青筋鼓起,皱纹狰狞绽开,“你自己玩弄异国女奴,跟着害你哥哥!”
黑齿虎貔咧着漆黑牙齿,笑得更高兴。
贤王说:“伯伯,不要孩子就可以。”
黑齿虎貔骤然发怒,一脚踹倒异父妹妹。
“生下孩子!”
她说完这句话昏倒,贤王一脸惊吓。
虎虎的两个侍卫恼怒的拖起我,扔到地上就是拳拳用力的暴揍,我两手护住脑袋,黑齿虎虎在老父亲的愤怒责骂下不敢吱声。
我的内脏肯定被打出血了,有一阵子模糊看到重生时皇宫里重复的报信小宫男。
但是仍然被痛苦的拉回来,是黑齿虎貔抱起我,往我嘴里灌药水。
她的眼睛很亮,盯着我说:“我有一个伴当被我母亲杀了,因为她成了我的情人。母亲打死我,我也不喜欢男人,她说,不能让一个没后代的女人当王储。”
黑齿虎貔笑着哭起来,鼻涕跟着流出,“我是最勇猛能战的女儿!王位是我的!”
我一动不敢动,也伤重得动不了。
黑齿虎貔把我抱起来,自言自语往外走,有一阵子我觉得她是清醒的,凶乱眉毛下的眼睛很明亮。
她说起和情人打仗的时候,军队里都是女人,她喜欢女人之间的自在、坚实和强悍。
她把我一直抱到阿斯娜商人建造的大浴室,云雾蒸腾,水池里有个人。
我身体的伤还很疼,哪受得了热水泡,脚落地就往外走。
后面有个热乎乎的胸口贴上来,两只手臂伸到前面圈住了我。
我闻到了黑齿虎虎的气味,他粗硬的发辫抵到我背后。
黑齿虎貔笑着说:“你要和我哥哥在一起,他会生孩子。”
黑齿虎虎在我背后问:“我把胸毛刮掉了,是不是和女帝国男人一样?”
我现在觉得,体毛明显不明显有什么所谓?
女帝国男人光溜溜的,追求毛孔长了但好像不存在,可是他们因此就能避免落到敌人手里去?
身体这回事,还是符合实际健康的好,如果体毛茂盛意味着体魄强健彪悍,那我认同体毛旺盛应该成为一种美。
“他们打你的时候,我没理你。”黑齿虎虎在背后嘟囔蹭我,“你心里恨我?”
我颤抖说:“笑话,你们兄妹还怕我恨你?”
我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黑齿虎虎老实的说:“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母亲。”
我紧张起来,“你真要生啊?”
黑齿虎虎摸我的脸和胸,“羽羽,你真的好看。我本来觉得女帝国女人男里男气的,不如骊水的有女人味,但是你不一样。”
那是以前,我现在就是围着你们脚下被牵系的哀嚎母狗。
黑齿虎貔在雾气中说:“我们的孩子,将是雪域上最美最强的母头狼。”
黑齿虎虎看妹妹。
我猛然想起金铃。
他也是有了孩子把我踢掉。
这里的古代人迷信血缘血统?
如果血缘血统那么有用,我现在怎么是烙了字的亡国奴?
只能说天赋和出身这些东西,是锦上添花而已。时运、选择和判断,是最重要的。
我很深刻很沉重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雌不自由。
黑齿虎貔走了。
虎虎露出犹豫,“羽羽,我不该生,你是奴隶。”
“你生过孩子?”
“没有,”黑齿虎虎说,“我是王的哥哥,就能只要最喜欢的女人的孩子。”
那应该没有我。
“别糊涂了。”我站在水里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出息得很!”
黑齿虎虎咧开黑色牙齿冲我笑,捏住我的下巴邀欢。
他看到我的伤痕,生气的说:“她们打你真狠!我把她们赶走,不准进来!”
我把头别开,因为见到在池边收拾剃毛刀和湿巾的晓日星麟,他一身男奴装扮。
我望住晓日星麟,“因为她们都喜欢你。”
黑齿虎虎拉住我的手,说:“羽羽,给我洗身体。”
晓日星麟跪在浴池边,低头递来一条湿巾。
对啊,黑齿虎虎想学女帝国男人刮体毛,他得找一个那地方的男人。
我把黑齿虎虎的发辫解开擦拭,越过他的头顶看晓日星麟,星麟无声注视我。
黑齿虎虎靠住我抱紧,体味和我相融,在我肩头张嘴打了个哈欠。
“别生了。”我喃喃又说了一次,“不是好种,你不看看我。”
黑齿虎虎打第二个哈欠,我被传染也跟着张嘴吸气,开始觉得累。
虎虎满脸困意,“可是妹妹要我生孩子……”
黑齿虎虎打完第三个哈欠,身体一重,倒在我身上打起大呼噜。
晓日星麟捂住鼻子,在水池边拿个香袋给我,“陛下姐姐,湿巾有迷药,闻这个草药包解掉。”
我恢复了精神,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浑身光溜溜的,起身穿了晓日星麟给的衣服,他也并没有理会这事,快步打开一侧的小门,说:“姐姐记不记得福吉皇叔?”
“谁?”
晓日星麟叹气说,“福吉皇叔十六岁跟四十多岁的老骊水王和亲,已经十多年了,白狮王死后,黑齿虎貔和太后杀掉他的两个孩子,他被贤王偷偷藏起来当小侍才活命。陛下姐姐可别跟皇叔说我们不记得他,皇叔会伤心的。”
晓日星麟轻手轻脚打开小门,一位温文俊雅的美中年站在门外,穿着女帝国人的长袖衣裳,对我露出满脸的亲切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