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墙挡不住的鸡鸣狗吠声中,大臣们脸色各异的进入议政殿。
我坐在龙椅上,旁边垂下一道帘幕,由兰章装成傻子爹太后垂帘听政。
小女帝第一次上朝,看着处在各个年纪的人中龙凤,应该慌张吗?
但我觉得,见这帮人比死还可怕?
蟾宫宰相居左,摄政王居右,文臣武将分列两侧,众人一站定,一阵凄风惨雨袭来。
一个大臣站出来哭哭啼啼:“陛下,叛民先破南门,入狮子街中将我家洗劫一空,我家中三十三口人死得死散的散,如今剩下两个儿女和三个侍君,我差点就见不到陛下您了!陛下,你要为老臣做主啊!”
她这一开口,其他大臣也跟着哭哭噎噎,看来家里都遭劫了。
蟾宫宰相摇头。
摄政王一副懒得听的样子,说:“今日军队已将南门叛民赶走。”
大臣捶胸顿足,“我家烧得只剩一片瓦砾场!我那两个可怜孩儿如何受的住?”
不少大臣哭嚎诉苦田宅被饥民抢劫。
我思考一下,“无家可归可怜,你们几个进宫中住吧。”
反正多些人手种地干活,发展宫内粮食经济。
大臣感激涕零。
蟾宫宰相问:“户部尚书呢?”
户部官员犹豫道:“户部尚书生死未卜.......”
摄政王姑姑冷冷的说:“逃了。”
蟾宫宰相觉得数目少了许多,开始清点上朝人数。
有人兴奋的告状,“臣亲眼看到礼部右侍郎带全家投降叛民,从了贼军!”
姑姑狞笑一声,似乎是记得了。
这时有人出来说:“陛下,大家受盗民之苦倾家荡产,不能全靠皇家接济,这样下去,皇宫也装不下所有人,摄政王的军队是否守城不利,驱赶贼盗来得太迟?”
我为难的说:“这是军费不足啊。叛军是打到哪里哪里就有得吃了,可是摄政王的兵再能打,也不能增加军费,吃不饱饭的士兵,怎么打得过叛军?”
有人哭道:“蟾宫宰相,臣如今是想捐也没有钱粮了........”
都来皇宫种地存粮吧。
我大方的说:“等摄政王打完(收完)农民军,你们先去先帝后宫住.........”
兰章在帘子后轻轻的咳一声,好像后宫装大臣不合适。
明明先帝留下的后宫最大最空.......
我改口:“其他宫殿也可以,会给你们安排。”
大臣们面露感激,以为可以亲近和揣测我这个新帝,实际上是亲近土地和农具。
我从袖子里倒出兰章写的小纸条,对着他清隽俊逸的毛笔字念:“如今边境不宁,寇盗蜂起祸乱京都,上天降下旱灾雪灾,实为惩罚警训我国本末倒置、不顾民生。今日起天下以‘勤俭’为国策,各位言官对奢侈铺张务必口诛笔伐,严重者加重征税,充援国库。”
一个姓凛月的礼部尚书说:“臣以为不可如此!西北骊水国乃虎狼之后,若知我国节衣缩食,便知我国虚弱,必然生起趁人之危的野心!”
“骊水国打不打得过来,看我女儿的军队让不让她们过来!”摄政王怒喝,“军队防不防得住敌人,看军费够不够!国内搞得叛民四起,默顿军两头兼顾,你们出点零头打发兵部,大家想要个什么结果!”
我揉起头说:“姑姑,这你就不懂了,铁打的土地,流水的英雄。谁当女帝无所谓,不过你和宰相是我请人,我们逃不掉被清算掉脑袋的结果,但是骊水国的王来当了她们主子,她们送上礼物讨到欢心,就继续换个老板上司打工,继续荣华富贵啊。”
我刚说完话,蟾宫宰相数完人数,摇摇头:“朝堂之上只剩三分之一。”
底下官员嚎叫慌张地跪下了一大片。
“圣上不可误解我等赤胆忠心!”
“骊水狼女杀来,我愿带全家上阵杀敌!誓死捍卫女帝国!”
“臣万死不辞,能逃出叛民之手,只为了今日见陛下一面!”
“陛下误会了!臣万不敢做此打算!”
“从未如此想过!从未如此想过!”
“陛下息怒!”
谁知道她们说的真话假话?
给我下毒,要把新女帝扼杀在苗头的凶手,我还不知道是谁呢!
摄政王手段比我还狠,比我还容不得沙子。
姑姑咆哮:“臣要组织一批死士,今日在这朝堂说忠心不事二主的,国灭君死后投敌当贰臣,死士必定砍她脑袋!”
很多人哑了口,就是掩面哭泣。
我感觉今天是一大早逛完了动物园。
有一个穿五品官服的中年女人在官员之中皱着眉不作声,我看了她一眼,她才慢慢跪下,没入其他无助恐惧的大臣中。
我问低声问近前的蟾宫宰相,“那个女人是谁?”
“伊睨佳桂。”宰相回答,“原来是户部尚书,其弟雪君毒杀先帝后,伊睨佳桂降为户部郎中。”
我之前听说杀了皇帝没有诛灭全族,因为这个世家还有镇守东南边境的重要任务。
所以伊睨这个世家的位置现在还真是微妙。
也就是说伊睨佳桂是金铃的亲姑姑咯?
我眯起眼睛。
金铃公子这个男人,身份和立场原来这么复杂。
他是前朝皇太女之子,伊睨世家的后代,也是毒杀先帝的男人的儿子。
皇宫里多了不少大臣和家眷,下朝我跟她们一起吃了一顿,然后开始去土地上拿起锄头,示范种地。
大臣们面面相觑。
新男官咳嗽一声,指宫人扛来的农具,“各位大人,陛下已经示范了救国之法。”
一两个大臣卷起袖子走出来,拿起农具锄地播种。
其实我锄得不地道,陷进土里的脚背被我自己铲肿了一块。
兰章领着一众宫男端着茶就过来,宫人分给家财抢光的大臣,兰章面部毁容,在众人面前微微昂着头,倒是挺能端着的。
就是一碰到我的目光,他又回避着转脸看别处。
小时候的项珝是给他留下了多大的相貌阴影啊?
我猜那是个没教好的粗鲁笨蛋。
大臣的子女们看我,有七八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也拿上农具开始跟着当官的母亲种地。
那当然是歪七扭八的,和我干的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有几个俊小伙子特别仰慕的偷看我这个刚成年的女帝。
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兰章冷哼一声,把茶从我手里拿走,“你哪里渴得了,有的是爱姐姐爱妹妹的给你送茶水。”
我抓回茶杯痛饮,反驳说:“万一给我下毒呢?”
那群年轻小伙子吓得跪了一地。
我把鼓嘟嘴的兰章一拎,拖去御书房见摄政王和蟾宫宰相。
一天到晚哪儿那么多气生!
女帝一走,被收留来种地的大臣中有人嘀咕:“皇宫里都穷到自耕自种,我们不如也跑了吧?”
“跑到叛民手里?要不要命!你老家那千亩田是怎么来的?”
另一个女官惨声说:“富荣侍郎家里就是地主,当官之后在老家银州更是不得了的阔绰起来,昨夜她躲进绣球街的弟子楼装成男伎想跑,被叛军里给富荣家当过佃户的银州人认出来,当场剥掉皮挂在妙音坊的花灯上,现在还在舫上飘着!”
几个大臣一脸惶恐,面无血色。
其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女人麻利的插苗,远远超过了她们。
另一个世家官员铲地磨得满手血泡,对耕远了的政敌嘲讽咬牙道:“陆三娘!你这田舍女,今日是找到归宿了!”
“你家也被抢光,如今你我一样,还自视高人一等?”陆言官不屑道:“我如今就是不当官了,也能干回老本行种地养活自己,你的仆人都被抢走,听你命令的人都没了,你还能做什么?我看你根本不如老娘!”
那个世家官员气得青筋鼓起,较劲的喘气插苗,非要追上不可。
小少爷们在他们做官的母亲们后面小声议论,一个人不甘心的说:“兰章公子虽然有才华,可是那张脸烂坏得吓人,怎么配得上英武明艳的陛下?”
“陛下真可怜!”另一个少年脸红,“陛下对兰章公子不离不弃,真是品德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