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猎当天,初靓宁睁开眼,坐起身,书从脸上掉了下去,上面三个大字——灵兽山。
“没见日上三竿还在睡的,我们早课都结束了。”
光突然刺了进来,初靓宁挡着脸,笑道:“说得这么嫌弃还是不是特地来叫我。”
“谁特地来叫你,我只是路过。”
初靓宁笑笑没反驳,任由来人拉着走:“芸儿,听说灵兽山十年一开,必出千年灵兽,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今年听说是狩元,已经有弟子看到踪迹了。”张芸戒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只是跟着去游玩的,只在外围转转,师父说了,千年灵兽很危险,不许小辈去。”
狩元可是很有意思的凶兽,呼啸震天动地,如龙似虎,下山食人。她这辈子也许就只能见到这一只,她可不想错过机会。
“我还能去送死?你师父说得对,危险,小辈千万不要去。”
张芸正要说什么,门“唰”的一下就关上了,再打开时,只见初靓宁一身红衣衫裙,高扎马尾,一把长剑在手,仔细看去,云肩、飘带、璎珞,项圈非但不显得累赘,反而映着她贵气逼人。
一直生活在天师府的张芸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先是有种开了眼界豁然,俗话讲就是看呆了,反应过来羞道:“你是孔雀开屏吗?整个天师府的人加起来都没你身上的首饰多。”
“不好看?”不应该啊,当年秣陵还很流行这种富贵花的风格。
她可是秣陵富贵花。
“好看也不能这么穿,别的师弟看到……”
初靓宁才不管她怎么说,翻身就要上马,难得一次游玩,当然要打扮得美美的出门。
正要走,张淏从外面进来,看到她瞬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初靓宁微微一笑:“再相见,今日可入得小郎君的眼。”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腰间横过来一只手臂,把她强硬的拉下马:“不许这么穿。”
“啊?”初靓宁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被推进了房间。
“倘若你实在喜欢,可以私下时候穿。”说完,张淏打开她的衣柜,找了件布衣。
初靓宁没有接,而是仔细分辨着张淏的神色,想从中探查出一点他奇怪行为的源头。
张淏还是那副山高水长的表情,可她偏偏就能从他不动如风的眼神中看出点酸来,就像一种诡异的心灵感应。
张淏这是吃醋了?她穿着好看,他吃什么醋?莫非是担心这天师府地里的小白菜都被她拱了?还是担心自己的风头被她抢了?
要是她出门在外,遇到了比自己还要吸睛的人,也会不高兴,势必要把人比下去。
可是一来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境遇,二来遇到了也没有让别人换衣服的道理,有本事应该提高自身。
不过那有什么办法,大概是张子瑜也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她比肩,才想出这么个损招吧。
张淏把布衣塞了过来。
拿着布衣,初靓宁面色为难,这件衣服真的是她的衣服?要是以前,她的衣柜绝对不会出现衫裙以外的衣服,毕竟随时都要见客,她就没有不正式的衣服。
“这料子也太粗了,我不穿。”
张淏冷着脸,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件素色的衫裙。初靓宁皱着眉:“没那件红的好看。”
“红得太扎眼了,不适合游猎。”
初靓宁见他一副不换就不许去的样子,只能妥协,她换了一身白出来,可算不像富贵花了,但像一朵迎风而立的小白花,更加符合天师府弟子的口味了。
张子瑜又找了件灰色的披风,不容拒绝的披在她身上。
“山上冷。”
游猎的时候会冷?
真是太过分了,都顺着他的心思,让他出风头了,还不知足。
倘若她的风头比作火,她都从大火变成了小火,他居然还要拿个灰盖子把她扑灭?
这种行为只有两个字可以概括——找茬。
“不穿不穿,我是去游猎的还怕冷?”初靓宁抖落披风,“张子瑜,你很奇怪,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了?”
“嗯。”
初靓宁都快气笑了,大步就朝外走去,你说不去我偏去。
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她爹都没这么管过她。
“邹千雪,你惹师父不高兴了。”
他那张脸能看出来不高兴?明明被折腾是她好吗?
初靓宁才被折腾的火气一下就冒了出来,但又不便对小辈发火,只能淡淡撂下一句:“不便让天师府的弟子们等,我先行一步。”
“你去了有什么用,师父没到,谁敢走?”
见初靓宁进了天师府的弟子堆里,就像小树苗堆里长了颗牡丹。
她虽然穿得素雅,但气质实在超群,正巧一只雄鹰从天上飞过,几个弟子想试一试手都有些犹豫,毕竟游猎中属飞禽最难中,何况是鹰。
初靓宁许久没游猎,手痒的厉害,拔箭拉弓一气呵成,那箭几乎没怎么瞄准,呼吸间便射下了鹰。
小树苗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各个被外表小白花,内在红牡丹的秣陵一枝花折服。
张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张芸最先耐不住跳起来:“师父,你看她。”
被张初久一把拽走:“别闹了,没看见师父已经不高兴到极点了?”
“能高兴起来就怪了,他都要把我们天师府的白菜拱光了。师兄你快去阻止她。”
张初久总觉得师父并不是生气这个,但还是走上前:“前辈。”
初靓宁正和小辈聊着狩元,正缺一个介绍的,张初久就送了上来:“初久来得正好,我们正好奇狩元现在在哪里呢?你肯定知道。”
“自然是在深山里。”张初久一抬眼,看见张淏往这个方向走来,好心劝解道,“前辈千万不可胡来。”
“你们小辈去那才叫胡来。”
这么多人,初靓宁唯一担心的绊脚石只有张淏,不过张淏也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队伍,毕竟人都是要吃喝拉撒的嘛。
等她跑了,就算反应过来,张淏还能丢下那么多小辈,独自去找她?至于带上小辈去深山找她,那不就是把小辈往狩元嘴巴里带?更加不可能了。
初靓宁笑道:“初久啊,帮前辈一个忙,好不好?”
张初久:“什么?”
“倘若你师父不在,前辈做什么你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你真的要跑去深山里?”
张初久有时候太聪明了,真的挺让人头疼的。
她低头继续说好话,没看见张初久心思根本不在她着,而是在她背后的张淏身上。
张初久:“前辈,师父不会同意的。”他着重了“师父”两个字,还那眼神示意她身后。
初靓宁:“我是一定要去深山的,你师父肯定不会同意,那我就自己去,反正我也不怕他。”
她边说边顺着张初久的视线看去,说到最后一个字正好和张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对上。
脸上的汗一下就下来了。
她才不是怕张淏啊,她只是感觉张淏的目光太灼热,像是要给她盯个窟窿。这不像是以前的张子瑜啊。
其实按照张子瑜的个性,她是天师府以外的人,说不定根本不在乎她的去向,有时候直接说出来反而更好。
初靓宁语气有些不足:“我要去看千年灵兽。”
张淏:“不行,大雪封山,不宜游猎。”
你说不许就不许。大雪封山,不宜游猎那是小朋友不宜,她要是连点雪都受不了,上辈子都白活了。
初靓宁正想着,冷不丁和张淏四目相对,她总觉得张淏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不许离开我视线。”
初靓宁丝毫没放在心上,慢悠悠的晃荡在队伍的最后,打算等着身后没人了,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跑路。
不想张淏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退他也退,初靓宁始终都在张淏和弟子的中间。
看着前面已经差了几丈的弟子们,初靓宁咬牙看向身后。
张淏依旧神色淡淡:“累的话,我们可以休息。”
“你不管徒儿们?”
“无碍。”
初靓宁是彻底确定了张淏早就猜到了她的计划,干脆双腿用力,策马追上队伍,既然偷跑不行,那就想办法把张淏逼走,她在光明正大的走。
以她对这位天师府小师叔的了解——清风月明,说得难听点就是老古板。
古板的人最是脸皮薄。
只要她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脸,比如她强制要求共骑一匹马,以张子瑜的性格,就算不把她赶走,估计也能气得不想搭理她。
半路休息结束后,正要出发,初靓宁一脚踹在自己的马屁股上。
等马受惊,跑的都没影了,才故作惊讶道:“我的马。”
张芸最先赶过来:“你怎么回事,连马都看不住,废物。”说着,她朝初靓宁伸出手。
初靓宁一掌拍在她的手心上,小姑娘真会好心办坏事。
此时张淏已经上了马,她倚靠在他的马边上:“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有张大天师骑得稳,除了张大天师的马,其他的我谁也不骑。”
说着,不给张淏反应,直接翻身上了他的马,坐在了他身后。
张淏的马受惊了要跑,被他拉得稳稳的,一点都不晃。
初靓宁生怕不够劲爆,还火上浇油般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晃,我害怕。”势必要把人激走。
都这样了她就不信张子瑜不发火。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张淏的耳朵和下颌线,皆是通红一片,相必此时已经气得不轻了。
张芸瞪大了眼:“你活得不耐烦了!邹千雪,快下来。”
初靓宁非但不松手,还抱得更紧了。
许久没说话的张淏声音很哑,听不出喜怒:“松开。”
果然生气了,那她必须再接再厉,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背上:“我没马了,我要和你骑一匹。”
“你确定要这样?”
“我就要这样。”所以快点把我赶走吧。
“好。”
什么?
初靓宁只感觉熟悉的手臂横在了腰间,她被单手一捞,便坐在了张淏的前面。
“等等,我说我要和你这样抱着,抱着共骑一匹。”
“嗯,安全。”
初靓宁震惊的看着他,嘴里一个字都发出来。张淏以前不是看到女的都绕道走吗?
隔着一臂的距离都能立马坐下念清心经的那种。
看来是她判断失误,还是得从长计议。
“我突然觉得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不安全,没马。”
初靓宁内心欲哭无泪,不知不觉松开了抱住张淏的手,说实话,他骑得真的很稳,就是个普通人坐着都不会掉下来。
“抱着。”
“啊?”
“抱着共骑一匹。”
这是点她之前说的话?老天爷,你这是从不近女色直接究极进化成耽于女色了吧。
见张淏认真的盯着她,初靓宁敷衍的点点头,生无可恋的靠在他的胸膛前。
以前要是有这种美事,她必然能笑醒,现在她只想看看传说中的狩元啊。
就这样被张淏看着一路,就是拉弓射箭也不曾下来过,倘若下马休息,张淏就会坐在她的身边。
一直到晚上走在回去的路上,快到翠光阁的时候,初靓宁看见张初久吹了声口哨。
白天跑掉的那匹马自己就跑回来了。
她眼睛都瞪大了。
张初久语气明显有些尴尬:“前辈,我们翠光阁的马,都是很有灵性的。”
“张子瑜也知道?”
“师父自然是知道的。”
带着怀疑看向张大天师。
张淏眼睛都不眨的走进了翠光阁,语气平淡无波:“我以为你想和我共骑。”
“我……”初靓宁哑口无言。
她怎么看都觉得张初久是故意的,多年不见,这家伙怎么从实心汤圆变成黑心汤圆了?
还露馅。
正当她内心里盘算着晚上一定要吃十个、八个汤圆解气的时候。
整个天师府突然发生了震动,从山脚下发出光芒,像鸟笼一样延伸至山顶,把整个天师府都笼罩在了里面。
是护山法阵。
护山大阵非绝境不开,哪怕是初靓宁也只听说过开了一次,那次整个天师府差点覆灭。